甫光掠影

流川覺得自己的耐性快被磨光了。

眼前這對夫婦已讓他站了好久，都還沒決定要點什麼。每當他想離開的時候，那個患有口吃毛病的歐吉桑就叫他“等…等……等…”，讓他想移動的腳又再停留。

若不是老板娘櫻英花特兒千吩咐萬吩咐，“客人至上”“不可得罪客人”“寧可得罪小人莫得失客人”……他流川楓早就一把將下單紙丟在他們臉上走人了。

頻頻忍住打哈欠的慾望，管得了嘴，卻管不了眼睛，眼皮快撐不住了。

好想睡……

其實午休時段早就到了，可是因為這對夫婦，他們都不能關店休息。

真是受不了這對歐吉桑歐巴桑，點個午餐這麼難嗎？看菜單不但從第一頁翻到最後一頁，而且還翻了三…不……四……嗯…好像是五……管他啦，總之是翻了又翻，菜單上的項目還一條一條地細讀呢。而且最讓人冒火的是，明明有兩本菜單，卻偏偏共用一本，還不時交頭接耳地低聲商量……媽的，吃午餐嘛，又不是對親家！！

又睏又餓的流川，心裡可將這對夫婦咒罵了兩三遍了。

幸好他天生情緒不外露，臉上木無表情，忒沒讓這對夫婦發現他的不耐。

好不容易等他們抬起頭，流川連忙抖擻精神，一手握著下單菜，一手握著筆，擺好架勢，準備以最快的速度下單，然後讓廚房以最快的速度上菜，速戰速決！

“……我……們……們……要…要……要……一……一……個……個……咖…咖……咖…哩…哩……飯……”

“咖哩飯賣完了。”流川等了良久，才從口吃男人的嘴中聽到菜單，結果讓他失望極了。

“那……那……那…那…”男人有點焦急地望著身邊的太太，想來咖哩飯就是她點的吧，讓太太失望，不禁對她有點愧疚，說話更顯困難了。

只見後者一雙溫柔的眼睛注視著他，嘴角含笑，不但不以為意，還充滿了鼓勵。

流川的心不禁一動。

受到太太的鼓勵，那男人彷彿得到了力量，清了清喉嚨，再度開口時，話也說得較流利了。

流川順利地完成下單的工作。

剛轉過身體，卻又聽到那歐吉桑喊道，“等等…”

流川無奈地轉回來。

卻見那對夫婦有點驚愕地看著，彼此對望一眼後，隨即露出有點尷尬的笑容。

“對不起，他剛才在喚我的名字……我叫等等，不是叫你‘等等’……”那太太終於開口說話了。

流川看了他們一眼，“哦”了一聲就離開了。

廚房裡早就擠滿了人，大家都忙著吃飯。

流川給剛吃飽的廚師遞去下單紙後，就一言不發地坐在櫻木的身旁，拿起筷子，忙不迭地大口大口吃著櫻木給他留的飯菜。

“喂！吃慢點啦！被魚骨鯁到可別跪地求我幫你，嘿嘿。”櫻木托著頭，嘴上咬著一根牙簽對流川說道。

流川瞪他一眼，不理他，繼續保持速度。

他必須爭取時間睡上一覺，不然就沒體力應付下半段的營業時間。

打工真是累死了。

若讓他選擇的話，他寧可打球累死，也不要因打工累斃。

但無可奈何的，他們現在打工所存到的錢，還遠遠不夠買機票回日本呢！再加上尚欠老板娘一筆債……想來就沮喪。

“喂！流川，菜好了，快送出去吧。”肥胖的廚師突然扯開喉嚨喊道。

流川連忙扒了一口飯，然後站起來。

他們店裡有一個規定，哪個侍者替客人下單，就由他負責送菜以及結賬，然後送客人出門，服務直到這裡才算結束。這種做法聽來麻煩，可是卻方便老板娘審視店裡的服務水平，一個侍者從開始服務到底，一旦客人投訴，老板娘也能立刻知道是哪個侍者服務出錯了而立刻作出反應。

因此，服務態度不態輕忽。即使在吃飯，流川也得立刻將客人點的菜送出去。

突然，手被人拉著，隨即就被按回椅子上，“你繼續吃，我替你送去。”

見是櫻木自告奮勇，流川也就不客氣地繼續扒飯。雖然店裡有那個規定，但他知道櫻木有辦法“破壞”規定的……哼！他從來就不曾遵守過規則。

用眼角斜睨了櫻木一眼，果然，他安全地從古板的胖廚子眼底下端起那個托盆，笑嘻嘻地走出廚房。

死白痴，就是有人緣……

流川在心裡嘀咕了一下，繼續扒飯。

吃了個碗朝底、喝乾了兩杯茶……奇怪，怎麼還不見櫻木進來？

拖著懶散的腳步走出廚房，本想往平時午睡的地方去，可是腳卻不由自主地往前廳走。還沒到達前廳，即聽到櫻木爽朗的笑聲……

流川停了一下，隨即就回頭走，睡覺去。

那白痴，定是在跟客人談天說地，噴口水了……聒噪的他，竟連有嚴重口吃的客人也不放過，真是……無話可說……

流川可沒想到，櫻木在他這個沉默寡言的木頭面前還能說個起勁，更何況只是患有口吃的說話對象？

就在半睡半醒時，感覺到身邊多了一個人，流川立刻往那人靠去。

他知道是櫻木，因為他的味道已根深柢固地存檔在他腦海裡，他不會錯的。

“醒著嗎？”櫻木問道，聲音聽來愉快。

流川隨便應了一聲。

“告訴你，那口吃的歐吉桑好好玩唷！患有嚴重的口吃，竟是當講師的……而且還混得不錯……媽的！美國這個地方真的無奇不有！……哇哈哈，口吃的講師……他的學生真悲哀

……不！他太太更慘，每天聽他喊‘等……等……等…’哇，有趣死了！”櫻木也不管流川是否真的醒著，自顧說得興奮。

半睡中的流川聽得不耐煩，嘀咕道，“我才慘……”

“你說什麼？”櫻木的聲音有點不爽，證明他聽到剛才的話了。

流川半撐開眼睛，睨了櫻木一下，隨即閉上，“每天跟一個白痴在一起，我才慘。”頓了一下，“笑人家的缺陷，你自己也有……”

倏地，流川被櫻木抓住雙肩，“臭狐狸！本天才哪有什麼缺陷！你快給我說清楚！”

被抓痛的流川，提手撥開櫻木的掌握，“白痴算不算？”說完又再往櫻木的身上靠去，硬是將頭枕在此刻有點顫抖的肩上。

“媽的！若我有缺陷，你自己還不是一大堆缺陷……好睡懶做、木無表情、沒人緣……”櫻木不甘示弱地數著流川的“缺陷”。

怎麼聒噪個不停，讓不讓睡？

流川的不耐煩表現在他下一刻的動作上──張口咬了櫻木的肩膀一口。

“痛！死狐狸！你找死！”櫻木罵道，可是卻沒躲開。

於是，流川變本加厲，再往上一點的頸根再咬一口。

“喂！夠了！你別太過份！”櫻木低聲叱道。

聽櫻木減低了聲量，流川才滿意地伸手橫過櫻木的腰攬住，側靠著他睡覺。

環在腰上有力的手，感受著流川漸長的鼻息，櫻木不禁感到恬靜。

他與流川雖然看似吵吵鬧鬧的，一刻也不能相容，可是心底卻了解對方是自己契合的伙伴。

橫臂攬著流川半晌，櫻木突然說道，“死狐狸，你聽著，我只說一遍……那個……咳……就是……即使你有他媽的那麼多缺陷……我還是……會跟你在一起啦～”

剛剛那對夫婦其實讓他有一點啟悟。

他們彼此間是互相依賴地生活著，一個口吃，一個走路有點跛……不完美的組合，卻散發出最契合的相依感。

想想自己和流川，其實也不正如此嗎？

彼此嘴巴鬥壞，打架時恨不得剝了對方的皮……可是卻離不開對方。因為彼此是對方生活上不能缺少的精彩對手，若沒了彼此，生活不再顯得有趣。

等了好一陣子，沒聽到流川有啥反應，便低聲問，“喂，你聽到沒有？”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流川的打呼聲。

“切～”

自從上次減肥事件真心剖白機會錯過了後，櫻木這一次好不容易才忍住肉麻感逮到的機會又泡湯了。



十言甫語：欠人禮物好不舒服哩！終於可以還上一篇。老果，欠你的婚禮現賀文送上啦～別嫌遲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