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踏進客廳,流川就隨手將郵包丟在沙發上,逕自走進房間。
換好衣服出來,到廚房拿了一杯水,回到客廳,彎腰在矮几上拿了電視搖控器亮了電視後,便坐在沙發上。
一瞥眼,見到那個郵包,又伸手拿起。
在耳邊搖了搖,“噗噗噗”聲立刻從郵包內傳來,卻聽不出是什麼內容。
翻過郵包,即見──“TO:櫻木花道”,然而最讓他感到刺眼的是郵票上的三個字母“USA”。
不禁皺起了眉頭。
手一提,又將郵包拋到另一張沙發上。
舒服地橫躺在長沙發上,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偶爾向那郵包瞄上一兩眼。
後來一陣不爽,反手從背部扯出一個墊背的小枕頭向那郵包丟去……
眼不見為淨。
後來,也就真的忘了有這個郵包這麼一回事。
◆◆◆◆◆
這一天,吃過晚飯後,櫻木一聲“好累”就直接到客廳躺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了。流川見狀,一聲不響地將飯桌收拾乾淨,然後將骯髒碗盤都放到洗碗槽上,等櫻木休息過後再洗。這是櫻木的日常工作。
在廚房倒了一杯茶後,又走到客廳。
“白痴,坐過去一點。”
“呣……你坐別處啦,我躺得舒服,不想動。”櫻木懶洋洋地說,眼睛卻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
“我要看電視。”沒有商量餘地。
櫻木很不情願地坐起,待流川坐下後,立刻將他的大腿當枕頭……流川沒有拒絕的餘地。
相安無事了一陣子。
“喂!你在摸什麼?”流川沒好氣地問道。那白痴的手伸到自己的後背去掏呀掏的,不知道在找什麼。
“那枕頭去了哪裡?你的腿硬梆梆的,枕得辛苦……”櫻木嘀嘀咕咕的。
流川懶得回答,這傢伙對他總愛說反話,若跟他認真的話,他會說得更多、更興奮。況且,自己今天的心情有點莫名其妙,懶洋洋的。
“呀!原來在那裡!”櫻木突然發現新大陸似地叫了起來,推了推流川,“去跟我拿來一下,我躺得舒服,懶得起來。”
“自己去。”流川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
“你替我拿會死嗎?這麼懶~”櫻木不滿地敝敝嘴。
流川上身傾前於矮几上拿起了茶杯,然後居高臨下地瞪他一眼,“我現在動得了嗎?”
櫻木楞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哎呀,我忘了狐狸一直在我下面~”
正在喝茶的流川岔了一口氣,茶水都噴在櫻木的臉上。
“哇~你干嘛……死狐狸,髒死了!”櫻木連忙將濕臉蹭到流川的肚皮上來回擦乾。
“咳咳~”不小心被茶嗆到的流川猶自回不過氣來,無暇推開櫻木。
突然,腿上一輕,有一隻手蹭到後背輕輕地拍動,“真是的,連喝茶都會嗆到,不要這麼丟臉好不好!”
流川皺了皺眉頭,暗罵:還不是你害的!混蛋!
“好了點沒?”手上加重了力量。
“嗯。”流川看著櫻木,「是我多心了嗎?白痴今天有點奇怪……」
櫻木發現流川瞪著他看,那雙探究的眼睛讓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轉開了臉,然後站了起來,“哎呀呀,在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就離我這麼遠,讓我好找~”
胡亂哼就而成的曲子讓流川想笑,「亂七八糟……」突然,還未成形的笑容,僵在臉上……
只見櫻木在那個單人沙發上拿起了小枕頭,一個淺褐防水紙包裹的小郵包就露出來了。
“咦?”櫻木用另一隻手拿起了郵包,看了看收件人的名字,再看了看郵票,“USA……原來已寄到了……”
“誰寄來的?”流川似乎漫不經心地問,然而心中隱約有了答案。
“小和尚頭。”櫻木邊拆開包裹邊答,並未注意到流川的臉色變了一下。
“哦。”流川隔了幾秒才應了一聲。
櫻木邊拆邊走,待坐在流川身邊時,已打開了那個包裹。
“切!還以為是什麼東西,原來是DVD……”櫻木拿起包裹裡的DVD晒道。
流川向櫻木手上的DVD瞄了一眼,簡單的封面設計有著兩個醒目的字眼──最愛。
“狐狸,要看嘛?”櫻木向流川揚了揚手中的DVD。
流川聳了聳肩,意思說:隨便。
櫻木也不發話,逕自走到DVD放映機前,將那片DVD放了進去。
然後回到流川身邊坐下,伸了一個懶腰,大張雙臂,橫放在椅背上。
兩個人,四隻眼,齊將焦點聚在電視熒幕上。
畫面一開始,就是一雙雙形形色色的鞋子,或鮮艷或灰暗或光鮮或骯髒或嶄新或破舊,或跑或走或跳或停或形色匆匆或悠悠閑閑……
持續了好久的鞋子特寫,讓兩個人悶得發慌,卻沒人願意先動手按停止。
接著就是一雙一雙手的特寫。
畫面開始豐富起來。
手的動作,因有靈活的手指伴隨,清楚地表現了那些主人的個性。
無論說話、工作、運動、走路……
“哈~”櫻木打了一個哈欠,“那小和尚頭搞什麼飛機?大老遠寄來這麼一片莫名其妙的東西……先是腳後是手,想暗示有肢解人嗎?”櫻木又打了一個哈欠,手一伸就拿起了搖控器想關了。
“等一下。”流川目不轉睛地看著熒幕。
“誒?”櫻木奇怪流川怎麼會阻止他,轉頭一看,見他一副專注的樣子,更是不解,“你看得懂?”
“不知道。”
“切~”
不屑之聲剛落,就聽到電視傳來一陣笑聲,聽來耳熟。
回過頭一看,嚇了一跳,那……那不是……自己嗎?怎麼在鏡頭中?
只見自己愉快地對著鏡頭笑著,然後畫面定格。
櫻木的心突然“撲通”地大跳了一下……
隨著畫面定格,客廳頓時陷入一片沉寂中。
突然,流川開口說道,“拍得很好呀!”
“是呀!本天才帥氣得緊……哈~”
偷眼向流川望去,臉無表情,櫻木頓時覺得沒趣。「害我窮緊張了一場……」
本是放鬆了的心情,突然覺得很不舒服,覺得自己不吐不快。
“我今天接到小和尚頭的電話。他對我說,不後悔對我做過的事……要求我給他機會。”
櫻木專注的雙眼觀察著流川臉上的表情……
◆◆◆◆◆
櫻木口中說的小和尚頭,是澤北榮治。
兩個月前從美國回來渡假。由於他在好萊塢是稍有名氣的日裔明星,回國渡假期間為了省卻被媒體以及影迷騷擾的麻煩,於是托穩安保安公司負責安排其行程的保安工作,更指定櫻木為其保鏢。
兩個人在全國高中籃球聯賽曾有對壘之緣,對彼此都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兩人再次碰面時雖為客戶與保鏢關係,但因為有那一層籃球淵源,兩人的友誼在這段期間突飛猛進。
曾經,澤北榮治在籃球場上給予他的感覺是:與狐狸是同類。
那兩個人,對籃球的執著、對打敗強勁對手的渴望非一般人所能想像。
不打敗對手誓不罷休……
他對他一直都保持著這個印象,直到受聘為他的保鏢為止。
與他相處過後,他才發覺自己原來一直將他的個性與流川重疊,錯以為他們兩個是同類。
於是,本來有點戰戰競競的心情,也就放鬆了,與澤北相處得更坦然,也無所不談。
原本,當保鏢的原則是,不能對顧客帶有私人感情。
但,櫻木卻很高興能與澤北成為朋友。因此,對於這個“老”朋友總是照顧有加。
然而,在保鏢工作即將結束的一天,兩人的友誼竟遇到重大的考驗。
原來,澤北對櫻木竟另有所圖,妄想將櫻木佔為己有。
雖然最後兩個人什麼事情沒發生,但憤怒的櫻木鄙視澤北所為,跟他斷絕來往。
日子如水逝,生性豁達的櫻木很快就淡忘了那件事,就在此時,他接到澤北從美國打來的電話。
“櫻木,我有話對你說。”
“癈話就別說。”櫻木淡淡地回應。
“我對你是認真的。你看了我寄你的東西,你就會明白……我比流川更愛你,也更需要你。”
“……”櫻木無言以對。因為,澤北給他說了一件往事。
當年,他與流川同時成為NBA的新人。作為外藉球員,同是日本人的他們,理所當然的被比較。
終於,兩人所屬的球隊碰首對疊了。兩隊的教練都很有默契地讓他們直接對抗,似乎有意促成兩個同藉新人的較量。
結果,澤北輸了。
當地的媒體就那一次較量質疑澤北的實力。
不服輸的他,一直想找機會打敗流川,然而這兩支隊伍卻沒再碰頭。
本想在下一個賽季證明自己的實力遠在流川之上的澤北,在那個賽季之後,就沒再逮到機會證明自己了,因為流川竟匆匆退出NBA,回國了。
少了流川作比較,澤北反而成了媒體挖苦的對象。無論他多賣力表現,都被媒體評為實力不及流川。後來,澤北坐在板凳上的時間更長。
意興闌珊的他,對前途感到茫然的當兒,卻時來運轉,被星探相中,從此在娛樂圈大展拳腳。
因努力而掙得名氣的澤北,其實個性並不如表現出來的不屈不饒,相反地,他很脆弱、敏感。在籃球場上的失敗雖然是他前進的動力,但他卻無時無刻不回想這是流川給予的“羞辱”。
對於流川的突然離開,他百思不解。也曾假設了種種原因,但都不成理由。
後來托私家偵探調查,才發現,原來是櫻木花道。
這個結果,讓澤北大出意料之外。於是,便決定與流川延長“較量”。
因為,他對櫻木也感到有興趣,早在當年全國高中籃球賽的時候。
本想藉破壞櫻木與流川關係達到向流川“報仇”目的的澤北,卻無可藥救地愛上了櫻木。
櫻木對他的照顧,溫暖了他的心;櫻木對他的信任,偶爾向他抱怨流川,他暗自竊喜。
然而,櫻木對流川壞脾氣的容忍、對流川冷漠的默默承受,讓澤北妒嫉不已,認為流川不值得擁有櫻木真摰的一顆心。
妒嫉讓澤北忘了“欲速則不達”的警示,再加上自己沒有時間與流川再作“延長戰”,於是孤注一擲,想先佔有櫻木……
櫻木一句“我不是GAY的”,不但宣告兩人的友誼中止,更拒絕與澤北有更進一步發展。
沮喪的澤北,默默地回到美國。
然而,痛定思痛下,仍不願放棄櫻木,他堅信,自己才是最適合櫻木。只有自己能安撫櫻木對感情的不安。因為他比流川更愛他。
“我不會放棄你的。”澤北斬釘截鐵地告訴櫻木。
……
“你在想什麼?”櫻木看著流川問道。
“……若你認為他更適合你…我沒意見。”流川聲音平淡地說道。
“你沒別的話說嗎?”櫻木逼視著流川。
流川別開了臉,“他大費周章向你示愛,你不可能不感動吧!”
櫻木的臉色霎時變得鐵青,聲音有點狂怒,“是呀!我很感動!你滿意了吧!”
“嗯。”流川無所謂地應道。
櫻木對流川的無動於衷生氣極了。與他同居多年,直到現在,他有時候還摸不清他在想什麼。悶葫蘆似的他,除了向他表達不喜歡他的工作外,就不再干涉、過問他的事。
在日常生活中,兩個人都是各自生活的。偶爾自己受傷時,才會得到他顯露的關心;有生理需要的時候,才會得到他的主動擁抱。這讓櫻木非常不滿意。
他生性勇往直前,凡事喜佔主導地位,然而,與流川相處多年,自己的感情總是由他來支配。他覺得很不安,因為他在感情上已非常依賴流川了,不敢想像若有一天流川離自己而去時,自己會變得如何。
“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櫻木一拳搥在沙發上。
莫名的激動,使櫻木大口大口地喘氣。
半晌,才聽到流川低低的聲音,“……不在乎,我就不會回來了。”
櫻木愕然,懷疑自己聽錯了,“你……你說什麼?”流川從來沒說過他突然回國的原因。自己幾番試探,他都三緘其口,讓自己納悶不已。
流川倏地轉回頭,瞪著櫻木說道,“我說,我不在乎就不會回來!聽清楚了沒有!”
櫻木楞了一下,隨即說道,“你干嘛不早說,一點都不坦率……”然後笑了一下。
然而,他這個笑容卻被流川誤以為是嘲笑。
屈辱感油然而起,流川有點失控地大聲說道,“我不坦率?你叫我如何坦率呀!你要我告訴你,我回來是因為想你,想跟你一起生活,想到連籃球都不要了嗎?!說我不坦率,可是你自己又怎麼樣?你可以放棄你的保鏢工作嗎?不!你一點都不會放棄,即使你說考慮,但你根本就不會放棄!就好像你從不承認自己是GAY一樣!你跟我的關係,難道不是同性戀嗎?難道你不當我是男人?笑話!你看清楚一點,我是男人!”流川說得激動,一腳踢開矮几,“你不是GAY的!但我是!這幾年我都是跟男人一起生活,跟男人上床,不是GAY是什麼!”
流川很煩惱。一直以來,他都認為櫻木是被自己逼得沒辦法才跟自己一起生活的。雖然晴子告訴他,在他們的這一段感情中,他們是互相付出的,可是他仍沒有自信,也不敢相信,從初中開始就追著女子跑的櫻木會愛上他。因為櫻木從沒對他說過。他更深信,從一開始櫻木對他的感情就只有同情。是自己牢牢地將他捉住。
越是在一起生活得久,他就越失去自信。
他從不敢過份干涉櫻木,雖然擔心他的工作危險性高,常要求他辭職,可是就是不敢過份逼迫。他一次又一次因公受傷,使他了解,櫻木是非常熱愛他的工作,是不可能放棄的。與他的上司阿部山雄一席話後,流川更確定自己不能再逼櫻木辭去工作,不想兩人的關係因辭職事件而有所破壞。
原以為他與他的關係只要排除了工作就能牢而不破。可是沒想到,最根本的事情還沒解決:櫻木從不認為自己是GAY!
從他對三井看不看女人的提問保持沉默以及對澤北說出,“我不是GAY的!”事件看來,流川了解自己與櫻木的思想差異在哪裡。
但他不願戳破,唯有等待,等待哪一天櫻木累了、受不了……
可是沒想到這一天這麼快就到來,而且還是因為一個男人。
流川看著櫻木,有一點自暴自棄地想,「要分手了嗎?分吧!我不會再反對了……白痴!要說快點說!我讓你說分手,說呀!」
然而櫻木卻只是看著他,深深地看著他。
流川別過頭,他怕自己好不容易下決定的心又動搖了……他不想再牽絆他了。
突然雙肩一沉,有兩雙手掌搭了上來。
知道櫻木就在眼前,流川仍不轉過頭來,怕……自己又再動心。
“笨狐狸……承不承認是GAY有什麼重要?……我可從沒否定過與你的關係呀!”
流川聞言,迅速轉過頭來對上櫻木的眼睛。
有點灼人的目光,立刻燃燒了他。手緩緩地舉起握住了櫻木的手臂。
“我從來就知道你是男人,一直都是。從天台遇到你開始,就不曾錯認過……你打架那麼厲害……”
流川眼睜睜地看著櫻木,不懂得作如何反應。
“想知道我給了澤北什麼答覆嗎?”
流川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算了,就忠於自己的想法吧,他不想故作無所謂或不在乎了。
“我對他說,我只要你。”櫻木頓了一下,“因為,我.愛.你。”
櫻木緊張地看著流川的反應,這一句話,他從未對流川說過,不曉得他是否會看不起自己,一個大男人還像青春期的小男孩一樣示愛。
只見流川呆呆地看著自己,於是不滿地說,“喂!你給點反應好不好?”
突然,流川的眼睛亮了起來,眼中也蘊滿了笑意,嘴角似有似無地揚了起來,“我也是……我愛你。”
很自然地說出這艱難的三個字,流川真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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