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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市。

 一個有“東方矽谷”之稱的高科技都市。

 這裡,匯集了全國上下的高科技精英分子與電腦奇才,密集林立的高科技企業如生物技術實驗機構、軟件開發研究公司、通信以及硬體製造工廠,為C國及至國外各個領域上的需求供應技能。

 這個象徵著邁向錦繡未來、光明前程的都市,讓C國人皆趨之若鶩,莫不以擠身S市公司就業為榮。即使在S市某公司當個普通文員,然而只要遞上其名片或報上公司位址,S市的光環即時籠罩在其人身上,就足以讓其人在人群中趾高氣揚,氣勢咄咄逼人。

 精英、奇才,就是S市上班族的共同烙印。

 
 *  *  *  *  *  *  *  *  *

 
 『愚仔,你今早聽了新聞沒?』

 老吳在MSN上給與他背對背坐的植若愚送去訊息。

 『有什麼特別新聞?』

 不一會兒,就收到植若愚的訊息。

 老吳笑了一下,『新市長宣言。』

 『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提議的新措施很不錯,挺有見地。』

 『鳥!建立善意城市、減少罪案……切!算什麼新措施?阿貓阿狗也知道,最近罪案增加,還不是因為警方吃屎拉飯的!我說要打擊罪案,還不如先整頓警方紀律!』老吳用力地鍵盤上敲字,未了,還附送一個豎中指的圖案。

 等了一陣子,才見到植若愚回送三個中指圖,『這麼上火,誰惹你鳥了?慾求不滿乎?』

 『死小子!你才慾求不滿。我昨晚才跟Linda大戰三回合,今晚還約定再戰呢!怎麼?羡慕吧?』

 『是!羡慕死了,祝你早日精盡人亡!』

 『哇!好酸呀!』

 『酸什麼酸?我只是有自知之明,感嘆自己不能像你隨時發情,悲哀……對了,大人霸市今天的狗糧有特價,多買一些回去吧。』

 『狗糧?……我家沒養狗,跟我說這……』打到一半,老吳突然醒悟,轉過身指著植若愚罵道,“媽的!你找死,竟敢罵我是狗!”

 聲量之大,足以讓辦公室其他人紛紛抬起頭望向他們。然而不到一秒都又埋頭苦幹。

 植若愚早已笑得趴在桌上。

 老吳借助椅子的滑輪滑到植若愚身邊,一拳搥在他的頭上。

 “痛!”植若愚立刻彈起來,“殺人嗎?你若殺了我,我老媽一定不放過你!”植若愚呲牙咧嘴地說。

 “你少拿李校長來壓我。若不是看在李校長的份上,我才懶得理你這臭小子。”老吳斜睨著眼,一副“你神氣什麼”的神情。

 “是呀,要不是我媽,我還進不了這間公司呢……”植若愚突感一陣洩氣。

 他的媽媽,是老吳就讀的某公立高中校長。植若愚當年來公司應徵時,還多虧了老吳向上司提醒他是李校長的兒子,才得以在百多個應徵者當中脫穎而出。

 因為恰巧,上司也曾是媽媽的學生。

 雖然,植若愚是因為媽媽的關係才順利進入這家公司就職,然而,若非他自身的實力與表現,即使他媽媽是皇親國戚,他也未必能得到這個工作機會。 

 這個道理他是明白的。

 可是,卻一直耿耿於懷,覺得自己的能力原來並非自以為是的那麼好。

 從小,他就亟欲擺脫“他是李校長的兒子”這個標籤。由於他的身份,他必須循規蹈矩地過日子,不但得品學兼優,還得文武全才,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才不辱媽媽的身份、地位。

 再加上父親去世得早,媽媽一人將他拉拔長大,他更加不能讓人認為“沒爹的孩子就是野”、“沒出息”,所以一直孜孜不倦。

 從大學畢業後,遠離了家鄉來到S市,蠻以為從此能擺脫那個標籤,卻始料未及的是,標籤依然痴痴纏。

 雖說他曾自豪於自己在學業上的成就皆與媽媽無關,全憑自身努力,然而,到了關鍵時刻,卻得依靠媽媽的餘蔭,總是讓他感到不愉快。

 想要耍骨氣不接受工作嘛,現實問題不得不讓他低頭妥協。

 自從dot-com經濟泡沫破滅後,投資頓時委靡,許多企業紛紛進行瘦身,不是減員工薪水,就是要員工捲起鋪蓋走人。多少人傾刻之間從人人稱羡的“精英”、“科技新貴”成為失業人士、破產者。

 人力市場如此大壞,在僧多粥少、一職難求之下,你道職場新鮮人如植若愚者,還敢意氣用事嗎?

 “愚仔,下班後跟我們去喝一杯如何?”老吳拍拍植若愚的肩膀,“瞧你臉黃肌瘦,無精打彩的,定是慾求不滿了。今晚Linda說會帶一個姐妹來,看在你媽份上,就先介紹你認識,夠朋友了吧?”

 “多謝了,我今天要加班。”植若愚搖搖頭,拒絕的意思明顯。

 “真搞不懂你怎麼想的。如今,除了工作難求,女人更難求。你若不快點找個女人,這輩子就準備打光棍啦你。”

 植若愚笑著聳了聳肩,“媽的,你就別假惺惺啦,你還不樂等著這機會?盡情享受被兩女侍候的滋味吧,老兄!”

 “哼,你以為我不想呀!可是Linda警告過,若我敢伸手,就跟我分手。為了一朵野花失了我的樹,得不償失……算了,不說了不說了。女人,麻煩!”老吳搖搖手,腳往地撐了一下,又滑回自己的座位繼續工作。這個職場老鳥深知肚明,若想留住女人的心,你就必須保住你的飯碗,留薪才能留心。

 突然結束的談話,植若愚並不以為然,因早習以為常。習慣了老吳性格的他,深知每當話題一轉到老吳女友身上,談話很快就會結束,屢試屢奏效。

 想當初老吳多麼自豪於自己打敗了六個對手方贏得Linda芳心。然而那份沾沾自喜感,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Linda裙下依然不乏追求者,條件比老吳好的不乏其數,讓老吳一直戰戰競競。而最讓他煩惱的是Linda的態度,竟不拒絕其他追求者,還常常向老吳炫耀。

 為此,老吳得使出混身解數來維繫與Linda的關係,被她頤指氣使地牽著鼻子走,在她面前,連大氣也不敢多呼一口。

 想到這裡,植若愚不知是否該替老吳感到悲哀。

 其實,老吳並不如表現出來般愛Linda。只是為了面子,為了將來傳宗接代,才不得不委屈求全。要知道,現在女人多珍貴。早從二十多年前開始,每一年政府公佈的嬰兒出生率皆顯示,女人與男人的人數不是相對的,而且逐年減少。換言之,男人找不到老婆的比率也逐年增加了。

 因此,“只要是女人就是好的”,是現今一般男人的普遍心態。無論絕色美女或姿容平庸者,皆追求者眾,尤其是堪稱“黃金男人窩”的S市,女人比商機更搶手。

 植若愚苦笑一下,想自己不但長得抱歉,錢包也羞澀,怎麼追女人?再加上自己看女人的眼光那麼高一點……還是做好心理準備打光棍吧。

 
 *  *  *  *  *  *  *  *  *

 
 “植哥,你還沒下班呀,太好了!”

 植若愚突然被一把嬌嗲的聲音打斷了思緒。抬頭一看,原來是市場部的部門之花查麗娜,於是禮貌地笑了一下,“還有工作忙呢,怎麼著?”

 查麗娜笑著說,“阿輝和小陳他們請我唱K呢,一起去吧,人多比較好玩。”

 植若愚搖搖頭,“開什麼玩笑,我五音不全,唱歌像殺豬,沒準兒害你們被轟出店門,哈哈哈。不去了,我在趕工呢,你玩得開心點。”

 查麗娜的眼睛一閃失望神色,“……那好吧,你別做得太晚就是了。”

 “你也是,別玩得太晚。”植若愚單眨一眼,使了個眼色。

 “若你擔心我玩得太晚,你來接我回家不就成了?”植若愚的叮嚀,讓查麗娜恢復好心情。

 “你還怕沒人送嗎?只要你小姐一聲呼叫‘回家了’,護花使者多得是,哪輪到我?”植若愚笑著回答。
  
 查麗娜聽植若愚如此答道,失望神色不禁爬上她甜美的臉孔,聲音細細地說,“……我不打擾植哥了,你繼續忙吧。再見。”轉身欲走。

 植若愚見狀,突然覺得不忍,連忙喚道,“等一下……”

 “誒?”麗娜轉過頭來。

 “你給我撥電吧,若我還在公司的話,就去接你回家。”頓了一下,“反正順路。”

 查麗娜突顯神彩飛揚,輕快地說道,“一言為定。”然後向植若愚擺了擺手,腳步輕鬆地離開辦公室。

 被打斷了工作思緒,想再次集中精神實在有點艱難,尤其是在工作超過十小時之後。於是,便站了起來,在自己的位子周圍稍微走動一下,然後,索性就走到公司的茶水間泡杯咖啡提神。

 嗅著咖啡香,植若愚很快就進入狀況了,摒除了思想雜質,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敲打著。
 
 待完成今天預算的進度後,才發覺已是晚上十時三刻了。

 從抽屜拿出手機查看,沒漏接的電話顯示,復將電話放回抽屜,關上。

 東摸西摸地拖上十五分鐘,電話還是啞的,於是,便關上電腦,收拾東西回家。

 加快腳步跑到車站,只怕最後一班巴士跑了。

 幸好,巴士還沒到,車站還三三兩兩站著一些乘客。

 植若愚側靠著候車亭其中一根柱子,目無焦點地四處漫遊。

 這個曾經蓬勃的城市,如今逐漸肅瑟,昔日的趾高氣揚,今日只見誠惶誠恐。除了擔心飯碗不保,日日發生的打家劫舍攫奪等罪案,讓人感覺危機重重、意志消沉。在危機意識之下,人與人之間的藩籬越築越高,本因網路普及而疏離的交際關係,越見隔絕,人人寧可相信網路上的虛擬情誼,也不願與鄰居多打招呼。

 ……

 嗶~~

 植若愚被自己的手機鈴聲嚇了一跳,連忙伸手往褲袋掏出手機,一翻眼即見麗娜的手機號碼。

 “喂……”

 “植哥嗎?麗娜這裡。你還在公司嗎?”

 植若愚遲疑了一秒後應了一聲,“嗯。”

 “對不起呀,植哥,讓你等了那麼久。你不必送我回家了,小陳他買了新車,待會兒載我遊車河呢!你幾時才下班?我叫小陳回公司接你可好?”麗娜的聲音聽來興奮。

 “知道了,你繼續玩吧,我自己搭巴士回家就行了。”植若愚淡淡地說道。

 電話另一頭有幾秒鐘靜止,徒留喧鬧的音樂聒噪。

 “植哥,你…不高興了嗎?”

 “沒有。”

 “可是,你的聲音聽來悶悶的,是不是……”

 聲音又靜止了。

 植若愚突覺得不耐煩,“我只是太累。好,巴士來了,我要掛線了,拜拜。”不等對方回應,植若愚馬上按斷連線。

 有點負氣地將電話塞回褲袋,植若愚心情有點起伏不定。

 女人,果然都是拜金的動物。

 本以為查麗娜會與別的女人有點不同,但事實證明本質都是一樣的。

 之前談過兩三次戀愛,但都無疾而終。原因在於女人的選擇太多,自己給予的太少,於是在約會幾次後便主動疏遠。

 一次、兩次……直到最後一次,植若愚不敢再與女人有交集了。

 ……

 “靠,巴士怎麼還不來?”候車的乘客不耐煩地罵了起來。

 植若愚看了看腕錶,十一時二十八分,呣,巴士誤點了十三分鐘。

 他換了一個姿勢,繼續等待。

 突然,他見一輛汽車打著左邊的方向燈慢慢駛近候車亭,並在越過了亭子後停下。不一會,就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車內鑽出來。

 只見那個人疾步走來候車亭,神色匆匆地拿著一張紙條欲向坐在亭內的乘客詢問,然而那些乘客不是搖頭,就是對他視而不見,有者在他還沒走近即閃開了。

 植若愚靜靜地看著他走向自己。

 起初,對方見他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有點遲疑。後來還是走近他,直到約距離五十公分才停下。

 植若愚輕輕地挑了挑眉頭,不禁在心裡讚了一下,好個懂得交際的高手。

 他曾讀過一篇心理實驗的報導,那篇實驗指出,若想讓第一次談話的陌生人對自己解除戒心以及產生好印象和信賴感,面對面的距離不能少過或超過五十公分。太近,會讓對方感到有威脅感;太遠,會被懷疑對方不懷好意或對己懷有敵意。

 兩雙平行的眼睛對望一下,植若愚即見對方的炯炯有神的黑眸閃礫了一下,臉上也掛起了一個輕輕的笑容,“請問,你知道文華旅館怎麼去嗎?”

 植若愚微低頭看他遞過來的字條:文華旅館。南區老十二東路。

 “嗯,你從這條路直去,前面交通圈轉三點,再直去,過了一個紅綠燈後,在第三個路口轉左……”突然瞄到巴士來了,植若愚伸手輕輕推開那握字條的手,“我巴士來了,你問別人去吧!”

 快步越過那人,植若愚直往巴士門口走去。排隊上巴士時,回頭看了看那問路的人,卻見他站在原位,握著字條,靜靜地看著自己。

 罷!

 植若愚突然轉過身體,回頭走向那人。

 一手搶過他手中的字條,繼續說道,“你過了一個紅綠燈後,在第三個路口轉左,緊接著在第一個路口轉右,直走。來到一個T路口,轉左,不久就會看到一排商店,文華旅館就在其中一間。”

 “你的巴士開走了。”對方不急不徐地道。

 植若愚瞪了他一眼,“我知道。”將字條塞回他手中,“沒問題了吧?”

 “你怎麼回家?這好像是最後一趟巴士。”對方笑了一下。

 “我知道。”植若愚沒好氣地答。看了看腕錶,十一時三十七分,看來得趕快截停一輛的士才行,不然超過十二時,他就得付雙倍的車資。為了一個陌生人,自己不但錯過了最後一趟巴士,還得付出比巴士不知昂貴多少倍的車資……實在是有病。

 “不如我送你回去吧,就當作謝謝你。”對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植若愚沉吟了一秒,點了點頭,率先邁步走向對方停在不遠處的車子。

 坐上車後,那個人問道,“住哪?”

 “南區浦丁路三段。”

 “好。”

 接著,車子急駛向前,不待植若愚指點,對方熟稔地將車子駛向自己回家的方向。

 植若愚看著此刻默默開車的人,突然覺得自己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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