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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下新搬來的那個混蛋,植若愚決定以平常心對待他。

 那晚,靸著梯級登到二樓時,就見到新搬來的那個單位倏地拉開了門。

 植若愚的臉色不由自主地沉了下來。卻見從屋內走出來的人是──小光。

 “誒?植先生,剛下班嗎?好遲唷!”小光邊關門邊跟植若愚打招呼。

 “嗯,今天加班。”

 “你好像天天都加班似的,嘿,加班費賺不少了吧?”小光笑著說。

 對著這張親切的笑臉,植若愚也報以一笑,“白做的。向公司要加班費,公司只會認為你工作效率差,說不定連工作也丟了呢!還是不要為上著。”

 “媽的!真是剝削!……不過,工作不好找,也就只好忍氣吞聲了。”

 “可不是。”植若愚笑了起來。

 “吃了晚餐沒?要不要一起?”

 “……吃…過了。”

 小光看了植若愚一眼,瞭解地點點頭,“那我自個兒去吃好了。”頓了一下,“大志有工作忙,不在。”

 植若愚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干嘛突然提起那個混蛋?

 似乎解讀了植若愚的莫名其妙,小光又接下去說,“只是想讓你知道,大志這一刻不會出現在你的視線範圍內,你不必緊張戒備。”

 植若愚不知該作何反應,楞了一下,便向小光點點頭,“晚安。”也不等小光回應,轉身繼續上樓。

 “晚安。”小光目送他的背影,搖了搖頭。

 當晚,植若愚失眠了。

 明明累得很,偏偏睡不著。

 也不知在床上輾轉了幾回,腦袋還是不肯休息。

 「大志這一刻不會出現在你的視線範圍內,你不必緊張戒備。」

 媽的,說到我怕他似的。緊張?戒備?

 見鬼去!

 植若愚將枕著的枕頭抽出來,蓋在自己的額頭上。

 然而,卻不期然地想起那一個被攔在梯間的晚上,戴志恆對他說過的話:

 「在人前裝那麼一副溫文儒雅,真實本性卻冷漠惡劣……你不累嗎?……那我是不是該覺得榮幸,謝謝你以真性情對我?」

 他不禁自我反省,為什麼跟戴志恆似乎有仇似的,總是看他不順眼,而且常常無名火莫名高燒,不跟他抬摃就不覺痛快。

 自己平常寧可多忍氣、吃虧,也不願與人傷了和氣,因為他深信,多一個朋友比多一個敵人強。而且這個世界很小,他深信山水有相逢的定律,這一次你與那人結怨了,說不定將來會有求予他,所以,待人還是寬厚為上。

 可是,那個混蛋……

 「那我是不是該覺得榮幸,謝謝你以真性情對我?」

 ……

 以真性情對……他嗎?

 倏地,植若愚打了一個冷顫。

 一如第一次與戴志恆相遇的感覺……

 覺得自己……很危險……


 *  *  *  *  *  *  *  *  *


 第二天出門上班時,竟在梯間與戴志恆不期而遇。

 一個上,一個下。

 對望了一眼後,還是戴志恆主動說,“早安。”

 植若愚遲疑了一下,終於回了聲“早”。語氣還是有一點僵硬。

 即決定要以平常心待之,植若愚就會貫徹到底。

 雖然兩人距離不近,然而他仍然捕捉到對方那佈著紅絲的眼中一閃即逝的驚訝。

 接著,就見他主動打橫身體,讓出位置先讓他下樓。

 經過他的身邊時,聽到他說,“走快幾步吧,天好像要下雨了。”

 槙若愚停下腳步,半晌,說道,“謝謝。”然而始終沒有看他一眼。

 戴志恆倚著樓梯扶手看著他頭頂上的鳥黑頭髮,不禁高揚了嘴角。


 *  *  *  *  *  *  *  *  *

 
 說也奇怪,自從那個早上說了聲“謝謝”後,植若愚與戴志恆之間那種無形的僵膠狀態似乎也融化了不少。

 偶爾見到戴志恆,植若愚還會主動點頭打招呼。而每一次的相遇,植若愚發現戴志恆總站在距他約五十公分的距離。

 植若愚不禁滿意,至少兩個人回到原點,保持陌生感是最好不過的。

 然而,事與願違,植若愚與戴志恆這兩個注定有萬縷牽絆的人,終究得互相深入熟悉。

 這一天,適逢歐洲足球錦標賽第二天的小組比賽。一回到家就小睡了數小時的植若愚,在凌晨兩點半就爬了起來,強睜睡眼,坐在電視機前,看著賽前分析,默默等待二點四十五分開打的法國與英格蘭。

 突然,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將忍不住打瞌睡的植若愚驚醒了片刻。

 接著,隨著敲門聲,還有人說話,“喂!植若愚,拜托開開門,我是戴志恆。快點開門!”

 聽是戴志恆,植若愚先是遲疑,後來還是起身給他開門。

 豈知,甫拉開門,戴志恆與小光就“呼”一聲衝了進來,連招呼也沒有。

 只見兩人衝到電視前,然後一臉喜色。

 “還沒開打,趕上了!”戴志恆與小光擊了一下掌,然後一起坐在沙發上。

 抬頭即見植若愚抱胸立在沙發邊,才意識到他們兩個有鳩佔鵲巢之嫌,連忙站了起來跟植若愚說道,“我們沒有電視機,所以不好意思,打擾了。”然而臉上卻沒有絲毫不好意思的神色。

 “沒關係,一起看……”植若愚的聲音淹沒在電視宣佈開賽的歡呼聲中。

 由於唯一的三人座沙發被那兩個不速之客佔去,植若愚只好從飯廳搬了張高背椅繞到沙發後坐。

 這一場比賽,從一開賽就由英格蘭掌握了優勢,無論場內場外。

 坐在沙發上的兩個人,一喜一憂。

 而坐在沙發後的,仿如旁觀者,看著鏡頭內鏡頭外的變化。

 一直主導著勝利的英格蘭隊,讓場外的支持者開始瘋狂。而坐在電視機前的兩個不同陣營支持者,喜怒各顯臉上。

 喜的,笑逐顏開,一副得意之色;怒的,除了破口大罵以外,還不曾放棄過打氣,只要球在法國球員腳下,他就開始拉開喉嚨喊,“媽的!快上、上、上!”完全忽視自己的聲量是否過大擾人清夢。

 正賽九十分鐘結束了,比賽進入傷停補時的三分鐘。原本一直製造噪音的人,此刻變得異常沉默,而旁邊那喜入眉梢的人則輕拍他的肩膀,似乎在安慰,卻又像示威。

 然而,比賽卻有了戲劇性的變化。

 法國得到一個自由球,由隊中的靈魂球員基丹主踢,進了。

 “好!”戴志恆立刻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進了!進了!平分了!哈哈哈……”這邊廂笑聲未止,那邊廂又聽到播報員宣佈,“法國又進球了!二比一!太神奇!”

 “呀呀呀!進球了?”戴志恆楞住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待看完回轉,才一個勁地在原地跳了幾下,“贏了!哇哈哈!贏了!基丹,你他媽的有種!哈哈哈!”

 向來支持法國隊的植若愚,看到最後的精彩,也忍不住站了起來。贏了比賽,他固然高興,但卻不若戴志恆般誇張。

 看著戴志恆毫無掩飾的狂喜,仿若被感染了他的喜悅,植若愚也不禁咧嘴笑了。

 男人間的友誼有時就是這麼一回事,或許是一場球賽,或許是一席話,只要頻道調對了,就能迅速建立情誼。

 而植若愚與戴志恆以及小光就是一個例子。

 自從那個凌晨後,這三個人天天準時泡在電視前追球賽。

 時而一致歡呼,時而互相揶揄、調侃對方支持的球隊,然而更多的時候是批評球場上球員的球技以及場外教練的排陣,口沫橫飛。

 一個歐洲足球錦標賽還沒進行到四強賽,植若愚與他們就熟絡了。而他與戴志恆之間的芥蒂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時候小光回家去了,戴志恆還會與植若愚相約一同吃了夜宵後才回到植若愚的家等著比賽開始。

 就好像這一個淩晨舉行的決賽,小光就缺席了。理由是,兩支進入決賽的球隊──葡萄牙和希臘,讓他沒趣極了,寧可睡覺。

 而植若愚與戴志恆則對大黑馬希臘是否能締造奇跡感興趣而等待。他們兩個不約而同地認為,雖然葡萄牙實力較希臘強,但希臘在不被看好能奪標、無壓力下也許會給全世界所有的足球迷一個意外的結局。

 他們,等待著。盡管挺著一雙又黑又深陷的眼睛,然而眼神卻是喜悅的。

 “喂!植若愚,你要不要賭一場?”戴志恆轉過頭問坐在身旁的植若愚。

 “賭比數嗎?怎麼賭法?先申明,我要希臘隊。”

 “切!誰要葡萄牙?”

 “誒?”植若愚看著戴志恆。

 “我們既然都看好希臘,那就賭進球吧。”戴志恆建議道。

 “好。我賭一粒,輸的請吃飯。”植若愚直接說出自己的預測。

 “一言為定。我買兩粒。”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都猜不準的話,就無數,飯照吃,但AA制……我發現了一家不錯的餐廳,一起去試試吧。”

 “你付錢我就去。”植若愚雙眼瞪著電視道。

 “你贏了再說。”

 過了一陣子,戴志恆又說道,“不如遲點再去吧,當作給我和小光送行。我們的調查工作快完成了。”

 半晌,才聽到植若愚應道,“哦。”

 屋內空氣彷彿有點凝固似的,兩個人沒再交談,四隻眼睛焦點在電視熒幕上,看著一場平平無奇的對決。

 比賽結束,希臘隊果然創造了神話,以一比零奪冠。

 然而賽前預測了賽果的植若愚卻沒絲毫喜悅感。

 “嘿!真被你矇對了,一比零結束。……想吃什麼?”戴志恆問沉默的植若愚。

 “隨便。”聲音有點硬冷。

 似乎察覺了植若愚的情緒異常,戴志恆識趣地站起來準備回去。

 “喂!”植若愚叫住欲拉開門出去的戴志恆,看著他問,“幾時走?”

 戴志恆一手插袋,一手搔搔頭,“還不知道。快則一個月,慢則兩、三個月不定。”

 “要一起看歐洲足總杯賽嗎?”

 戴志恆遙望著植若愚此時顯得深邃的眼睛,一時迷惑了,怔了一下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好。”然後轉身拉開門離開了植若愚的單位。


 *  *  *  *  *  *  *  *  *


 當三個月後的歐洲足總杯賽開賽時,小光早就離開了與戴志恆暫住的單位。

 對於小光的離去,戴志恆說,“他的工作完成,回家去了。”而對於自己的留下,則解釋道,“我在這裡的工作延長了。”

 然而,對於植若愚而言,他們誰去誰留,他都不太在乎,因為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與他們雖感志趣相投,但是來自不同都市,在S市有著不同目的的他們,始終要各自回歸原來的地方。何處來,何處去。

 盡管他自我否認,但在心底深處,對於戴志恆的留下畢竟感到喜悅。

 至少,看歐洲足總杯賽時有個伴。

 在歐洲足總杯賽期間,戴志恆顯得特別繁忙。以前上班前總遇上他出門的時間,偶爾還會一起吃個早餐。而晚餐,更不必說了,早已習慣與戴志恆一起吃。

 可是現在,早、晚餐都是一個人解決。雖說這不過是恢復到未認識戴志恆前的生活,但感覺上還是少了些什麼。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

 因為除了沒一起用餐,大致上,戴志恆都準時在每一場賽事開賽前出現在植若愚的家。

 這一晚,毫無意外的,戴志恆又出現了。

 一如往常,兩個人邊看球賽邊針對賽事互相提出自己的觀點。

 然而,正當他們看得緊張刺激、熱血沸騰時,“嚓”一聲,四周陷入黑暗中。

 不一會兒,就聽到其他單位的住客此起彼落地罵道,“媽的!又停電!”

 “這一區常停電嗎?”戴志恆在黑暗中轉過頭看著植若愚問道。

 “還好,一年幾次吧。”植若愚淡淡地說道。被戴志恆在黑暗中直勾勾的眼神盯著,他有一點不自在。

 對望的姿勢依然不變。而異樣的空氣在他們之間流動。

 植若愚突然打了個冷顫,別開了頭,“我去拿手電筒。”說罷欲站起來。

 然而,有一人比他更快,不但阻止了他的動作,更將他推壓得半躺在沙發上。

 雙肩被有力的手掌握著,靠近自己耳邊吐納著熱氣的唇說,“不要走。”

 聲音低沉,有磁性……一點都不像平時的聲音。

 有點沉重的身軀壓在身上,卻仍抑制不了他胸膛的急速起伏。

 呼吸也變得粗濁起來。

 突然,一個吻落在自己敏感的耳下,肆意地吸吮,植若愚禁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吻,慢慢地從耳下一寸一寸地環延著自己的頸,至到喉結上。

 植若愚不禁微仰了頭。

 接著,唇向上慢慢移動,卻倏地停下。

 植若愚此時有點迷濛的眼睛看著戴志恆那雙在黑暗中仍閃爍著精光的黑眸,迷惑了。

 倏地,唇被輕啄了一下。

 見植若愚沒有躲避。

 對方更大膽地貼上。

 瘋狂地吸吮,更按耐不住地輕咬植若愚的唇瓣,讓他張開以便自己能深入。

 被戴志恆緊握著後頸,以便兩人的唇更膠合的植若愚,覺得此刻有股熱量從下而上,直達胸口,然後衝上腦門……

 亂了,什麼都亂了。

 思緒、感覺、呼吸、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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