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高宮,我不管你現在有空沒空,快給我滾到落日酒吧!……喂喂!高宮……”吧內強勁的音樂,讓櫻木花道在講電話時不得不將聲音分貝提到最高,然而回應他的卻是“我沒空。”接著就是長號的“嘟嘟”聲。
“死胖子!一個是這樣、兩個也是這樣,你們這群忘義的傢伙!下次見到你們一定把你們揍死!”被掛電話的櫻木不禁連聲咒罵,然而卻有更多的無奈。
現身處東京的他,要好友們在這寒冷的冬夜,從神奈川溫暖的被窩爬起,趕來聽他這一年不知失戀多少次的人發失戀牢騷,想來沒有誰會這麼偉大兼無聊吧?
雖然這樣想,但握著手機、按著尋找鍵的拇指仍很忙碌地搜尋著可以在此刻陪他的人。
然後,當眼睛看到一個名字時,拇指便停頓了,但很快地又略過,繼續尋找;可是,不消一會,他的拇指又逆序搜回剛剛那個讓他遲疑了一下的名字。
“狐狸……真的要找他嗎……”櫻木喃喃自語。
櫻木口中的狐狸──流川楓,是他大學的同學,也是他的籃球隊友。他們兩人從高中起就同校,並一起進入同一個社團──籃球社,可是彼此卻互看不順眼,更經常打架、抬槓;然而,儘管他們倆私底下對彼此沒甚好感,但到了籃球場上卻默契十足,是以被喻為“湘北高校神奇拍檔”,在高中籃壇創下了一個又一個的奇蹟,留下許多佳話。因此,到他們快高中畢業時,許多大學便很有默契地,想一併網羅他們。最終,東京的日本體育大學以提供四年獎學金,外加畢業後即獲得日本籃球聯盟一紙簽約的保證,將這對高中籃壇著名的活寶供養在校,並將他們視作日本籃壇未來救星般悉心栽培。
由於大學給予的無上光環,使櫻木甫一入學便成為校內許多女生傾慕的對象,一反過往在湘北高中時被同校女生冷待的遭遇,使他對流川累積了三年的厭惡感也突然消失了。這並不是會讓人感到奇怪的事,因為他們倆之所以交惡,只不過緣於櫻木喜歡的高中女同學原來傾心於流川,而流川卻對此女冷漠以待而起。再加上同校其他女生,在籃球場上總是莫名奇妙地傾向為流川加油,著實讓櫻木滿不是味兒;因為他認為自己這個籃球天才,論球藝怎麼說都比流川高一籌,雖然他只不過從高中開始才學打籃球,而且比流川遲了整十年接觸籃球。
在高中三年,他一直都努力追趕上比流川遲了的十年經驗,雖然最終有所成,但湘北全校女生卻只記著他最初笨拙的模樣,對他總是嘲笑多加油少,常讓他非常不忿。自然的,全校女生心儀的隊友流川就成了他的洩怨對象。而表面冷酷、對人冷漠、凡事不過問、我行我素、讓人難以靠近的流川,偏偏對櫻木的挑釁莫名地少了忍耐力,不但經常與他“近距離”地扯打,還特別愛在櫻木面前大秀球技,使櫻木對他更是恨得牙癢癢的,直想撲上去將流川撕咬。
但這一切“不友好”的狀況都在進入大學後突然“告終”。
由於櫻木自覺在大學內受女生歡迎的程度比流川大,以致對流川那一點厭惡感就莫名地消失了,因此也就開始與流川交起朋友來了。而流川這人,雖表面冷酷,但內心還是恩怨分明的,見櫻木主動與他示好,也就不再計前嫌了。兩個人,就這樣相安無事地在東京日本體大即轟烈又安靜地同校了三年。
然而,櫻木的女人緣雖在大學有好轉,但戀愛運卻很差,仍是莫名地不斷被女友拋棄。戀愛次數越多,越是搞不懂女人想什麼,讓櫻木每在憧憬中開始一段戀愛,最終還是踏上分手路。而他失戀的次數越多,陪伴他消愁的朋友就越少,就如今晚,一個也找不到。
至於剛剛他一再猶豫著要找的流川狐狸,其實就是在他最近幾次失戀後惟一願陪著他喝酒的人。
今晚,他一再遲疑是否要找流川對酒,並不是因為覺得前幾次已麻煩過他而感到不好意思,而是,因為他們不久前有過嫌隙。起因在於,流川搬離他們同住的宿舍寢室,卻不肯告訴他原因,即使他一問再問。
現在想起這事,他還是很火大。但是,他一再告訴自己,他並不是因為惱恨流川不說情由就搬走,而是沒有讓他有心理準備接受新室友;新室友是個大一生,也是他們籃球社的人,但那傢伙比他還聒噪,吵得他都不能好好與女朋友談電話,而更嚴重的是,吵得他不能入睡。也許,跟流川“同居”了三年,習慣了安靜,才會有如此大的反差吧。
……
“喂!白痴,什麼事?”
突然,聽到握著的手機傳來說話聲,櫻木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撥了流川的號碼,而且通了。忽然感到有些緊張,連忙將手機聽筒湊到耳朵,然後說,“喂!狐狸,你要不要過來一起喝酒?”
沒聽到電話另一頭的回應,以為是因為吧內音樂太強勁,聽不到流川回答,於是再大聲問道,“喂!你來不來呀?你來我就等你,你不過來我就走啦!”
半晌,才聽到流川說,“怎麼?又失戀了?”
聽流川的語氣似乎在譏諷他,櫻木頓時不爽,“媽的!不用你管!不來就……”可是,沒等他把話說完,那一頭就把電話掛了,讓櫻木那個“算”字鯁在喉頭,吐不出,又嚥不下,唯有再叫了兩大瓶啤酒來消氣。然後,邊喝邊咒罵流川。
* * * * *
流川一踏進落日酒吧,就熟門悉徑地直接走到酒吧最角落處。櫻木平日雖然囂張,愛在眾人面前獻寶,但那也只有在他高興的時候才會有此表現;他失意時,總愛躲在一個別人看不到的角落,不是“自我樹洞”一番,就是隨便找人聽他發牢騷。
果然,走沒多久,就在那裡見到那個他此刻正在尋找的紅色平頭。
徑自坐在櫻木身邊的空位,也沒跟他打招呼,一把搶過櫻木正舉頭喝著的啤酒瓶,然後往自己嘴裡送。
“咳咳!咳!死狐狸,你搶我的酒幹嘛?自己不會叫嗎?”突被搶掉酒瓶的櫻木,差點被含在嘴裡的酒嗆到,見是流川,於是開口罵道,可是語氣聽來卻沒有絲毫怒意。
流川瞟他一眼,不答,繼續喝著那瓶“搶”來的啤酒。
櫻木看了看他,然後舉手把侍應召來,再要了兩瓶啤酒。可是,當他剛把新酒瓶舉到嘴邊、正想喝的時候,又被流川一把搶過。
“媽的,死狐狸,你有病呀?矮几上不是還有一瓶嗎?你怎麼總是要搶我的?”櫻木伸手欲將流川手上的酒瓶搶回來,可是流川用手臂擋著,不讓他碰。
“明天有練習賽。”流川眼光往矮几上那七八個空瓶一射,意思不言而喻。
“夠不夠我自己知道,不用你管。”櫻木放棄流川手上那瓶,接著迅速拿起矮几上那另一瓶,轉頭對流川說,“警告你,不想討打的就別再搶我的!”彷彿害怕流川再搶走他的酒瓶似的,說完,一仰頭,一口氣將那瓶啤酒灌進口中。
然後,鼓著腮將那空酒瓶在流川面前倒轉,來個底朝天,並對他聳聳肩,示意“怎樣?我喝完了,你無可奈何了吧?”
流川給了他一個白眼,哼了一聲,罵,“無聊。”喝了一口酒,又罵,“白痴!”
以為最討厭被他罵“白痴”的櫻木會受激反罵,卻見他此時全身往沙發上結實靠著,頭仰放在沙發背頂上,不知在想什麼。於是開口說道,“明天你守好你的位置,我會給你搶球。”
“嗖”一聲,櫻木坐直了身體,“搶什麼搶?本天才在球場從不靠人,尤其是你!”見流川不以為然地扯了扯嘴角,一伸手,突搶掉他的酒瓶,仰頭喝了一口,用瓶嘴指著他說,“明天你站著給我等球吧,我搶籃板比你高竿一百倍!”
流川看了櫻木半晌,沒說什麼,但卻舉手向侍應表示再送兩瓶酒過來。
倏地,聽櫻木又再開口說話,內容卻不是明天的練習賽。“唉,我真搞不懂理惠子想什麼的,突然就跟我說分手,莫名其妙!”流川不禁微微皺眉,卻不發一言,讓櫻木繼續說。見他說著說著,又舉瓶喝酒,卻發現,酒瓶原來又空了。這時,流川點的啤酒剛送到,便將新到的酒瓶給櫻木遞去。
“你不是經常這樣被‘飛’嗎?怎麼還沒習慣?”流川揶揄道。想起初上高中時,就聽聞櫻木在初中時被五十名女子拒絕的紀錄,而現今他被女友“飛”掉的紀錄可謂更上一層樓,不禁暗罵這白痴怎麼總是把時間浪費在女人身上。
良久,沒聽到櫻木如以往般或發怒或粗聲粗氣地回應他的揶揄,頓感奇怪,便向他望去,卻見櫻木不知從何時起竟一直瞪著他看,於是問道,“幹嘛?”
“從高中起就聽到那班女子說你長得好看、長得酷,連我那些前女友也這樣說過……可是,切,還不是一雙眼睛、一個鼻子,我都沒覺得比我帥!”
流川瞪了他一眼,罵道,“白痴!”然後別轉過頭,躲開他的視線。
可是脖子才剛轉動,頭又被人用雙手扳回來,眼睛立刻對上剛剛那對瞪著他看的炯炯目光,“你轉什麼頭,本天才都還看清楚呢!是不是真的長得那麼好看?怎麼會有那麼多女人喜歡你?”
可惡!怎麼那白痴的臉要靠得那麼近!他都已清楚看見他琥珀色的眼珠正映著他的臉、感覺到他噴在臉上的鼻息,還有他那雙捧著他臉的掌心溫暖,正從他皮膚傳導過來,使他的臉頰也被暖得微微發燙;而他那碰觸著他耳垂的手指似乎在撥動他的神經……不行了,他快忍不住了……就快……忍不住了,可是又捨不得把這麼靠近的櫻木推開,眼睛也不捨從他那雙炯炯有神、快把他靈魂吸走的眼睛移開。心跳開始加速,不禁握緊了雙拳。
他喜歡櫻木這白痴很久了,久到連自己也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不喜歡別人親近,但卻不抗拒櫻木的靠近。在高中時,與他一起打球、打架和吵嘴的日子,是他過得最快樂的時光。雖然那時關係並不友好,但剛學打籃球的櫻木,總是努力追趕在他身後,與他競爭,沒時間追女人。每天,看著他的球技進步是他莫大的快樂,也更挑起他的競爭慾。因此,在高中畢業後他便拒絕父母送他到美國唸書的建議,選擇留下來與他一同上大學。
儘管上了大學後,他與櫻木的關係突然變得他從未想過的友好,可是他身邊卻從此圍滿了女人,讓他滿不是滋味。明知自己跟他是不會有結果的,或許連開始的機會也沒有,但至少可以在他身邊看著他;只是,三年來,看著他換了一個女友又一個女友,一次又一次地聽著他說失戀,他就忍不住想將櫻木打醒,幹嘛要讓那些不知好歹的女人傷害?
見他剛結束一段感情又立即開始另一段,他漸漸明白這傢伙似乎要彌補在初、高中時不受女子歡迎的缺憾,於是對他每次的戀愛也漸不當一回事。然而,最近他似乎跟那理惠子認真起來,兩人拖了兩三個月都還沒分手,兼之聽他每晚都與對方用手機說情話,他終感悟,他對櫻木的感情最終都不會有開花結果的時刻,可是心又很不甘,他不願放棄對櫻木的感情,但他卻又不知該如何對他表達。從來,他就不是很稀罕談感情這回事,父母情也好,隊友情、同學情也罷,都不在他的心上,因為他的世界只有籃球。只是,他的心不知何故,竟被一個紅頭闖進。起初以為自己不過是因為此人恰恰能挑起他更強的競爭慾才會常想起這白痴的一切笨蛋行動而已,一切都跟籃球有關。可是,後來卻不知如何漸變了味,看著他變成與每天投籃練習一樣的指定動作,然後,每天想他則是睡前的必備功夫,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發生。待自覺時,已抽身不了。
而跟櫻木一同上了大學後,同住一間宿舍,每天對著他,對他的思念更深。
於是,流川最後決定搬離了宿舍,遠離櫻木。因為,若再這樣下去,他不知自己哪一天若不能自控時會幹出什麼事。
他知道櫻木對他的搬離很不解,也很不滿,但他不想多作解釋,為此,兩人自他搬離宿舍後便不再單獨相處,直到今天。
倏地,眼前的琥珀色眼睛突然閉上,接著,唇上竟感到另一唇的碰觸。
“崩”的一聲,流川感到自己的神經線彷彿被撥斷,楞住了。
與眼前閉目的櫻木相比,此刻的他,眼睛卻睜得老大,但沒有焦距,思緒飄遠。
櫻木在跟他接吻,櫻木竟主動吻他……
當他找回知覺,想要回應櫻木時,那雙原本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下一秒,便像碰到燙山芋般地放開他,然後立即彈得老遠,抓起那剛剛沒喝完的啤酒瓶,咕嚕咕嚕地將之一口氣喝完,然後大口大口地喘氣。
見他如此反應,流川莫名地感到怒火中燒。他立即躥到櫻木面前,一把將他拉起,扔下錢後,便將櫻木拖著走出了落日酒吧。
“喂喂……你…要拖我去哪裡……”似乎還未從與流川接吻的震驚回過神的櫻木,楞楞地被流川拖出了酒吧,待寒風撲面,才清醒過來。
“閉嘴!”流川突向櫻木吼道。
見流川一臉怒氣,櫻木立即把想抗議的話吞回去。若是平時,他老早就提高聲調吼回去,或者向他揮一拳,可是現在……畢竟,他剛剛對流川做了莫名其妙的事,所以底氣不足,唯有閉嘴。
此時,流川已成功截停一輛德士,拉開車門,將櫻木塞進去後,自己也跟著上車。在告訴司機一個地址後,便不再開口說話。雖然德士內開著暖氣,可是,櫻木卻感到車內的空氣異常寒冷,似乎比外面的空氣更寒十倍。
不久,他便跟著流川進入了一座公寓的小單位。
“狐狸,這就是你現在住的地方?”一踏入這個單位,櫻木邊脫外套邊忙著環顧四周,頓忘了被流川拖來的疑問。嗯,地方雖然不大,但仍有一個小廚房和洗手間,屋內更擺了一個衣櫃和一張雙人床。
咦!雙人床?
櫻木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這狐狸倒會享受,這麼小的空間,竟還買了張雙人床,即使流川的嗜好是睡覺,也不該如此奢侈吧?
似乎看穿了櫻木的心思,流川淡淡地說道,“是上一個房客留下的。”
櫻木點點頭,也不跟流川招呼一下,便逕自走去那床,然後大字型躺下。
哇,真舒服。櫻木閉上眼睛感受背部的舒適與放鬆。
倏地,感覺左邊床一沉,接著便有人老實不客氣地將他的左臂壓在背下。
櫻木沒縮手,對方也沒動,兩人就這樣靜靜地躺著。
可是,儘管表面平靜,可是內心卻澎湃。也不是第一次與流川這樣肩併肩地躺在床上,也不是第一回被流川像現在這樣壓著某條臂膀,可是,今晚的空氣卻有些異常。也許,是剛剛那個吻惹的禍。
吻……
嚇!
不禁偷眼望向流川,卻見他此時也轉過頭來看著他。
兩個人的視線對碰一下,又別開去。
空氣又再凝固些,還有些冷。櫻木不禁哆嗦一下。
良久,流川打破緘默說道,“我不想再跟你做朋友。”
櫻木一楞,然後皺眉,應道,“我們本來就不是朋友。”語句雖硬,但語氣有些軟,因為櫻木忽感有些心虛,他在說話時突又想起自己莫名其妙吻了流川的那一幕。
只見流川倏地半撐起身體,望了他一眼,然後低頭吻向他的唇,就如他剛剛對他做的那樣,不,做得更多,用舌頂開他的牙齒,把舌頭伸進來與他來個深吻,身體也順勢壓向他。
櫻木腦袋先是空白一片,接著很快便反應過來。
可是,他沒有推開流川,反而抬起雙手,一手緊壓流川的後腦,一手環抱著他的腰,用力地回應流川,意圖來個反客為主──先是用力吸住流川的舌頭,待他嫌痛稍後縮時再將自己的舌攻佔他。他的接吻技巧都是他的前女友們教他的,她們外表清純,其實個個都比他有經驗。而說來也奇怪,與那些前女友相比,流川略嫌生澀的吻技反而更讓他心矌神怡,讓他非常有感覺,使他不能自已地想向他索求更多。而流川的力度,似乎也不願讓他專美,雖不純熟,卻也霸道得讓他偶會失守,被他反攻,除了唇舌被吸疼,牙齒也被磕得隱隱作痛。
兩個人,就這樣在床上抱著翻來滾去,而膠著的唇,如同章魚腕足上的吸盤一樣,牢牢地吸住對方的唇,一刻也不放開。雙方的情慾,猶如定時炸彈般,一觸即發,除了擁抱、狂吻,漸發熱的身體燙得對方和自己再也情難自禁,四隻手忙亂地在對方身上摸索、褪衣剝衫,以讓雙方更多的滾燙肌膚親近、磨擦,呼吸漸粗,思緒早亂……
* * * * *
櫻木被一陣寒風凍得猛然而醒。
原來睡姿不佳,將被子踢掀,而昨晚那與他同床相互取暖的人已不在了。
揉揉仍惺忪的眼睛,再凝神傾耳聽聽室內的聲音,空空蕩蕩,顯然除了他以外,就沒第二個人存在。
頓時一陣放心。
其實,在睜眼的那一刻,他已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記得自己昨晚是和誰過了一個既壓抑又瘋狂的一夜,只是,他不曉得現在該用什麼態度面對流川。
與流川接吻、擁抱,進而做了更多的事,一切都發生得那麼自然,即使知道面對的,是與自己一樣的雄性。
昨晚在酒吧裡的那一吻,也許在心底深處早就想如此一做了。事後之所以感到震驚,是因為他竟然把潛意識想之的事付諸於實,而且也不知道流川的反應會如何,才會有些驚惶。
從小就憧憬清純女子的櫻木,對同性並沒有特殊喜好。至於自己為何潛意識中會偶有想擁抱、親吻流川的衝動,則要從他們大學同處一室開始。那時,正值冬季時分。
進入大學第一年的冬季,比往年都要寒冷。這異常寒冷的冬天,導致宿舍裡提供的綿被在寒夜裡不足以禦寒,讓許多寄宿生都為夜裡保溫的事而煩惱。而櫻木和流川,也不例外,只是他們一個礙於面子,一個從不在人前示弱,而在人前隱忍不提。可是,他們倆的怕冷的窘態又如何能瞞過同室的對方,夜裡,各自穿得厚重、躲在床上被裡哆嗦,彼此有時冷得連牙齒都偶會打顫而發出聲響。終於有一晚,饒是向來自恃體健的櫻木再也忍受不住冬夜邪冷,便硬著頭皮向自上大學後關係有些好轉的流川提供“合被”的建議──將兩人的單人床舖併排,然後將兩張被重疊、加厚,兩人併肩睡同蓋那“合被”。本以為會被流川揶揄“白痴”後拒絕,沒想到他竟一口答應。
而這看來像餿主意的方法,竟能奏效。兩人合被竟真能禦寒,而且不穿外套睡也不覺寒冷,於是,兩個人就這樣併排合被睡了整個冬天。後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習慣了這樣的取暖方式,除了夏天以外,但凡有些寒冷的夜晚,兩個人都會很有默契地舖床合被,而且雙方越睡越貼近,有時你的腿壓著我、我的臂膀搭著你,這都不足以為奇,更甚的是,有時還會將對方的肩、胸當枕,櫻木就試過幾次被流川的口水浸濕了T-恤前胸,憤而將流川搖醒後,雙方大動肝火幹架了一場。
雖雙方經常在腿、臂麻木的狀態下甦醒,但卻從末有過“分被”而睡的念頭,即使在不是很寒冷的天氣下、即使只蓋一張被、即使是打架過後。甚至,週未與女友約會的櫻木,晚上還是會莫名其妙地給女友諸多藉口拒留其處而趕回宿舍,導致女友紛紛埋怨,而過了不久,大家分手收場。
縱如與他在一起算得上最久的理惠子也不例外。她不只一次對他說笑道,他的眼睛長來不知是看她呢還是看流川,怎麼總是在她面前開口流川、閉口流川,批評他這、抨擊他那,卻從未察覺到她的髮型是不是不一樣了,或者是不是穿了新裙子。
難道,理惠子與他之前那些女友們,與他分手的原因,就是他常在她們面前“罵”流川?難道,她們接近我、跟我交往,真正的目的是想接近流川?
倏地,一陣不爽,心中破口罵道,他媽的臭狐狸,盡長了張會吸引女人的臉!
然後,又很自然地想起昨晚在落日酒吧裡的一幕:
狐狸那張臉,靠,長得真像隻狐狸,鼻子挺直、臉頰沒什麼肉,那張平時看似抿得緊緊鮮少發言的薄唇,一旦張開隨時會說出刺得他跳腳的“冷”話。還有那雙細長的眼睛,盯著他時總是那麼直勾勾的,又冷又跩……
……又冷……又跩嗎?
但,為什麼他當時的眼神竟讓他那麼陌生?
同樣是盯著他看,直勾勾的,但眼神不但不冷,還顯露出一股讓他說不出的感覺,直透他心靈,使他怦然心動。接著,他就想都沒想的,逕往流川的唇親下去……
而之後,就與流川互相抱了。
突然,身上一熱。
與流川結結實實擁抱的感覺很棒。這是他在今天之前都不敢承認的事──他喜歡流川身體貼著他肌膚的感覺──那與他一樣強健的身體,並沒有像他外表一樣冰冷;而透過肌膚傳來的體溫,讓他感到溫暖至身心舒暢。
他們倆昨晚,就在流川的雙人床上,全身裸裎,雙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緊密貼著,然後摩擦;彼此跨下那熱源,因對方的摩擦引導而更加龐大、奮張,熱量遊走全身,直忘了寒冷。
櫻木突然顫顛了一下,發覺,跨下又開始昂揚了,光只想著流川的時候。
「你還是繼續去看流川吧!我不需要你看了……」倏地,理惠子對他說分手時那句話又重現腦海中。
“我一直都在看狐狸……嗎?”
櫻木伸手握著自己的昂揚邊回想著昨晚的流川。
那是個讓他覺得陌生,卻又熟悉不過的流川──那細長的眼,那挺直的鼻,唯一不同的是,那張總會對他說刻薄話的唇,昨晚卻放棄了說話,轉而用來點燃他的慾火,然後又幫他熄滅。
櫻木的手在自己的跨下緩緩行動。眼睛則閉上,任由思緒回憶昨晚。
嗯,他就是這樣握著的,對,就是這樣的力度,然後用手掌摩擦……接下來,他低頭將它含入口中……是是……嗯……哈……哈…嗯…哈…哈……
半晌,櫻木低聲吼道,“臭狐狸!”接著,噴發了。
猶自在仰躺在床上喘氣,但滿腦盡是流川伸舌舔舐唇邊白濁的那幕……
* * * * *
在大學裡,雖然與流川同一個科系,但奇怪的是,今天整大半天都沒見到他,直到下午即將與帝京大學舉行練習賽時,才在籃球社的更衣間遇到流川──他正站在自己的儲物櫃前準備更衣。櫻木正想該如何與流川打招呼時,流川突轉頭看了他一眼,隨即低頭,沒說話,就如往常一樣。
櫻木心下不爽,但又不好發作,因為不知該如何發起,唯有悻悻然地走到自己的儲物櫃前。他的儲物櫃與流川的背向斜對。
剛把上衣脫下,正在隔壁儲物櫃更衣的第一後衛安藤忠就笑道,“櫻木,你昨晚又搭上了新女人呀!”指了指櫻木的胸,“那女人是不是熱情如火呀?什麼地方不好,偏要在你的心上留痕,看來似乎愛煞你了!哈哈!喂喂,幾時介紹我們認識呀!”
櫻木一把推開安藤忠那邊說邊伸過來的手指,罵道,“靠!關你什麼事?!滾出去做熱身吧你,免得待會腿軟連累本天才!”
“呸!你先管好你自己!昨晚幹得那麼激烈,你才要小心自己腿軟!哇!這裡也有!哈!這裡也是!”安藤忠邊笑罵邊數櫻木肩背上的吻痕,還老實不客氣地伸指往上按。待櫻木氣不過轉身想要賞他一拳時,安藤忠早就一溜煙地衝出更衣間,不愧為他們隊上的飛毛腿。
這時,櫻木才低頭查看自己左乳內側的那一塊紫紅。這裡的皮膚沒有脖子上薄,要留下痕跡除非強力、並長時間吸吮,再加啃咬。細細一看,那裡還真隱隱留有齒印呢!
「那人愛煞你了唷,櫻木……」安藤忠的話又再在腦中響起。
櫻木不禁偷眼望了望身後的流川。他的後腦正對著他,使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發覺他套穿球衣的動作卻比平常慢了許多拍。他轉頭的時候,剛好看到他一手拉開短褲頭,一手抓起球衣下擺塞入。看著他那乍現即隱的窄腰,讓他情不自禁地回憶起昨晚自己的手和唇曾在那裡流連的感覺,然後胸口一熱……
突然,“砰”一聲,將櫻木想入菲菲的畫面打斷。
原來,是流川忽然猛力將他的儲物櫃門關上。只見他冷冷地看了櫻木一眼,說,“開賽了!白痴!”然後逕自走出了更衣間。
然而,櫻木這種突然走神的狀態,在球場上並沒有好轉。他看著流川摸著籃球投籃的手會突然想起那手指摸在自己身上的感覺;看著他拉起胸襟擦汗,會憶起他的汗滴在自己身上的畫面;還有,那抿緊的唇,他會有股衝動想吻下去……
結果,因櫻木頻頻失誤導致日本體大落後對手,分數難看。在己方要求暫停、隊長還沒開口詢問櫻木狀況時,櫻木的左臉就被流川狠狠揍了一拳,力道大得讓櫻木摔跌在籃球場邊。其他隊員大吃一驚,正想準備將這兩個活寶抱著分開以免他們打架時,卻見櫻木只是用手背擦了擦唇角,然後緩緩站起,向大家鞠了一躬,“抱歉!不會再出狀況了!”
在暫停過後恢復狀態的櫻木,終於助日本體大挽回顏面,雙方最後以日本體領先十二分收場。
* * * * *
在賽後即被隊長訓斥一番的櫻木,此時感覺身心疲累的坐在空無一人的更衣間,身邊雖散發著想要更換的衣服,卻始終坐著不想動。
摸了摸臉上那還隱隱作痛的左臉,想來應該紅腫了,要盡快散瘀才行。
正想著,卻聽到更衣間的門被打開了,而流川走了進來。
櫻木一直盯著他,直到他走到他面前。
流川居高臨下望著他半晌,然後從他的運動長褲褲袋中掏出一樣東西,拋給櫻木。
櫻木很自然地接過,但到手卻感到一燙,隨即鬆手。
那事物“嗒”一聲掉在地上。原來,是個熟雞蛋。
「切!哪有人送雞蛋道歉的!」櫻木邊想邊抓起那跌碎了一邊殼的蛋,剝了。正想往嘴裡送時,卻被流川一手按在蛋上,然後被他扒開手指,取走那顆熟蛋。
“不是讓你吃的!”
只見他取下掛在脖子上的汗巾,將那熟蛋包在裡頭,然後一手抓住櫻木的下巴,將他的頭扳向右邊,用那顆熟蛋在他臉上紅腫處搓揉。
感受著那顆熟蛋在臉上滾動的熱度以及被流川手指緊嵌的力度,櫻木難得的安靜,耳中只聽到流川緩緩的呼吸聲。
眼睛百無聊賴了一陣子,櫻木突發現流川球衣腰縫處有個破洞,於是伸指往那洞口一戳,即見流川全身突然一震,手指立即放開櫻木的下巴。
櫻木見流川反應這麼大,望著他大笑道,“那裡有個破洞。呵呵,笑死我了,原來狐狸怕癢的喎!”
然而,才沒笑幾聲,就消音了,因為,全被封在流川的嘴裡。
他雙手捧著櫻木的後腦,唇上用力吸吮,力度與昨晚的一般無異。
櫻木先是一楞,因為這大半天,流川不是不見人影,就是對他冷漠疏離,以致他有錯覺認為流川的熱情在昨晚突然燃燒,也在昨晚突然消失,所以今天才不留痕。隨即,被流川吻得體溫不斷上揚的他,伸臂環著流川的腰,將他更貼近自己。
兩個人,忘我地在更衣間吻得天昏地暗,直到缺氧才放開對方。
櫻木喘著氣昂頭看著同樣喘著氣的流川,半晌,說,“我不跟你做朋友了。”
然後站了起來,抓起身邊的外套,往內袋裡掏出一樣東西,遞給流川,“我想跟你做這個。”
那是一個避孕套。
流川看著櫻木良久,然後抬手從櫻木手取走那物,放進褲袋裡,接下來轉身走到自己的儲物櫃。只見他從櫃中拿出自己的運動袋,似乎在袋內翻找東西。
過了一下子,他又回到櫻木跟前,將一物遞給櫻木,說,“我怕不夠。”
那是一盒避孕套。
櫻木接過,一看,不禁發笑,“喂!你這已過期了!”
流川臉上突然微微發紅,別開臉,“我三年前買的。”
櫻木倏地心中一動,張臂將流川緊緊抱著,而流川隨即也用力回抱著他。
半晌,聽到流川說,“我很喜歡你。”
突然而來的興奮讓櫻木壓抑不住想笑。原來,他與流川真的不是朋友,也不可能成為朋友,因為,他們一心想把對方佔為己有。
“嗯……我……好像也是……”良久,櫻木回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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