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光掠影

 這一個早上，植若愚一踏進研發部就感覺不對勁，怎麼這一個多月來個個蓬頭亂髮、鬍渣滿臉、衣服皺不拉巴的同事竟都突然梳裝打扮得整整齊齊，連不常穿西裝的同事都穿起西裝打起領帶？

 走向自己的桌位，隨手將背包丟在桌上，滿腹疑雲的植若愚就轉身找劉琦問個明白。

 “劉琦，到底怎麼回事？他們哪裡不對勁了……阿誠竟穿西裝來？”眼前的劉琦與往常一樣穿著休閑服，植若愚才問得比較“安心”。

 劉琦笑了笑說，“等一會兒有‘大人物’到訪，所以他們才嚴陣以待。”

 “誒？大人物？”

 “靈通國際派來的專員呀，特來聽我們的產品解說的。”

 “咦？林生不是說過要親自去給靈通國際作介紹的嗎？怎麼對方反派人來這兒了？”植若愚奇怪。他記得清清楚楚，林達前天說過今天會到U市去，親自給靈通國際送去他們的努力成果，怎麼……“對了，你們幾時知道專員要來的？”

 劉琦看了植若愚一眼，雖聽他問得淡然，其實很介意自己為什麼沒得到專員要來的消息。於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說，“你別多心，我們可沒故意不讓你知道。今凌晨約一點多，我收到林生的電話，說他和老吳從U市折返S市，因為突然收到靈通國際的通知說，今天會派專員來，叫他們不必過去了。他吩咐我通知你們，豈知，你早就關了電話，任憑我怎麼聯絡也聯絡不上……”

 植若愚不禁感到抱歉。自從上一次在深夜裡接到一個無聊電話後，他就養成晚上十二時前關手機的習慣，即使戴志恆出差了也不例外。
 
 “非常抱歉……”植若愚不好意思地說道。差點，他就誤會了研發部的同事欲孤立他，此刻心裡的丁點芥蒂早已釋然，而羞愧之意油然而生。

 “沒關係，我們都是同一個團隊的，怎麼會遺漏了你？”劉琦笑道。最近大家為了完成靈通國際指定的計劃，已不知有多少個時日是不眠不休地設計、研究再研究，因壓力大，個個神經都繃得緊緊的。“只是，我沒想到這班人原來這麼注重外表的……嘖嘖嘖……”

 看著劉琦滿臉不以為然之色，植若愚也輕鬆地笑了起來，“可能過去大家都邋遢久了，現在有機會整修自己一下也是好事。”

 劉琦瞄了他一眼，揶揄道，“你也好不了他們多少，你除了臉以外，其他都沒看頭！”

 “那你除了衣服以外，其他都不夠看了。”植若愚迅速反擊。他早已習慣劉琦拿他的外貌開玩笑了。

 “切！有什麼關係？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這說明衣飾最重要。脫下衣服大家還不是禽獸一個，誰都沒差！”

 植若愚笑了笑，聰明地住口不答腔，以免劉琦滔滔不絕說出更多的“獨到見解”。

 “小植，我挺擔心我們這次會不會順利得到靈通國際的合約。他們挺會耍人的，看來合作誠意不足。”劉琦突然轉了話題。

 “是呀，我也挺擔心的。”植若愚在心中嘆了一口氣。雖說得到靈通國際的口頭承諾為合作伙伴，但沒實際簽署合約，始終還是只空頭支票。為了取得正式的合作合約，他們研發部這一個月來努力不懈為靈通國際研發指定的新產品，也希望靈通國際能因此指定他們為長期的合作伙伴，而不只是合約式的合作關係。
 
 只是，從靈通國際這一次臨時改變主意的事件來看，他們跟APEX的合作意願似乎不太樂觀……唉，誰教他們目前的形勢比人低唄，只好讓大公司牽著鼻子走。

 “坦白說，我認為這一次若得不到靈通國際的合約，我們就完了。”劉琦壓低聲音對植若愚說道。

 植若愚心中一溧，快速環顧了周圍一下，也壓低嗓子說道，“你是說，公司會因此裁員嗎？”

 劉琦點點頭，“也有可能整個研發部都得解散。”
 
 植若愚一楞，“這麼嚴重？是林生告訴你的嗎？”

 “不是，我也只是猜測而已，林達怎麼會對我們說這些打擊士氣的事呢？不過，我猜想上頭已下達了指示吧，所以前陣子林達才會答應讓研發部兼顧市場的決策，為了部門能繼續營運下去。”

 “嗯……我同意。”植若愚點頭贊同劉琦的猜測。老實說，他再怎麼支持持林達也不能苟同林達讓他們研發部兼顧市場的決定。各部門應各司其職，他們被聘請時可是專職負責產品研發工作的，因此，除了研發之事，其他事情一切與他們無關。他上一次提出為客戶做售後服務工作的建議被林達接受後，早已讓部門同事工作加重了不只一倍，現在再兼管市場工作，豈不怨聲載道？

 然而回心一想，若林達是為部門的生存，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喂！我們還是打起精神來吧，一大早就沮喪，容易未戰先輸。說不定那個專員能為我們帶來好成果。”劉琦再拍了拍植若愚的肩膀，“你要泡咖啡嗎？順便給我弄一杯好了，不加糖，謝謝。”

 植若愚倏地擱開劉琦的手，笑罵道，“你這個混小子，真會指使人！”

 “切！你這後輩，要對前輩有禮，快點泡來！”頓了一下，“我們等一會兒一起處理客戶服務的單子吧，這個月堆積多了，要盡快處理才行，以免得失了現有客戶。”

 “好。給我五分鐘，你先分配一下吧。”植若愚邊說邊往熱冷水機走去。這一陣子，除了他和劉琦，其他人都不願意分擔客戶服務這一環節的工作。不過，這沒關係，計劃可是他提出來，自己可得多分擔一些。

 「待會就跟劉琦說讓我多擔待一些客服工作吧。」植若愚邊泡咖啡邊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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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近中午，讓研發部千等萬等的靈通國際特派專員終於來電說已到達APEX公司大門了。

 林達連忙下樓去迎接。瞧他有點焦急的模樣，實讓辦公室裡的人都跟著緊張起來。

 “終於來了……真是大牌呀，林生還親自去迎接。”有人小聲說道。

 老吳看了那人一眼，笑道，“生死存亡，現在即使要林達陪母豬跳舞，他也會照做，去迎接這碼小事算得了什麼？”

 聽到老吳的揶揄，大家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老吳，你說，那專員是女人？”劉琦突然問老吳道。

 老吳點點頭，“所以，我們說話得當心點，別誤中地雷。唉，女人，再怎麼大方也有小氣的時候……”

 這一次，老吳感嘆的話語卻一致得到大家的認同。

 不一會兒，就聽到走廊上響起了高根鞋踏在地板上的聲音，伴隨著輕微的笑聲。

 「咦？這麼這聲音這麼熟悉……」

 正當植若愚苦苦尋思這把熟悉的聲音屬誰之際，門口早已出現一張讓他再熟悉不過的俏麗臉孔──

 “查麗娜！？”失態高呼的竟是劉琦。“母豬”竟是個美女，而且還是從他們公司出走的花。

 “咯咯咯，大家好，很久不見了……”提著公事包、笑魘如花的查麗娜，舉起空著的右手向研發部裡的大伙兒打招呼。

 原本顯得安靜的辦公室頓時喧鬧起來。

 “真沒想到你就是那個專員！”“對呀！既是熟人就萬事好商量了……”“真是幸運！”……大家上前圍著查麗娜，七嘴八舌地說道。

 查麗娜一一微笑應對，卻對站在圈外的植若愚單眨了眼睛，俏皮地打了個招呼。

 植若愚笑著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他們兩個自從上次火車站送別後就沒再聯絡了，各有各的忙。

 “咳咳……”林達突然輕咳了兩聲，大家立刻識趣地噤聲。“我來為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查麗娜小姐是靈通國際的市場部高級執行員，全權負責靈通國際跟APEX的業務合作計劃，”頓了一下，“大家若想跟查小姐敘舊的話，請現在向小植登記，讓他給你們安排安排。”

 此言一出，在場的人無不瞠目結舌的，他們全沒想到林達會一本正經地說出這些俏皮話。楞了一下，大伙兒才突然爆笑起來──“哈哈”“哈哈哈”，林達自己這時候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植若愚與查麗娜對望一眼，彼此臉上都有忍俊不禁的笑意。接著，植若愚便給查麗娜做了一個“一起吃飯”的手勢，查麗娜會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轉頭對林達笑道，“既然林生都這麼說了，為了多爭取時間跟大家敘舊，我們現在就開始那產品解說吧。”

 林達聽了，立刻向查麗娜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並轉頭向老吳和阿誠點點頭，示意他們兩個一同進入會議室中。

 當其他同事仍在竊竊私語、嘖嘖稱奇的時候，植若愚與劉琦早已回到工作崗位，繼續他們之前的工作。

 撥了幾個電話後，抬頭便見劉琦向自己走來，於是問道，“你那兒出問題了？”

 劉琦將手上的聯絡簿交給他，說，“我辦事哪會出問題！一切搞定！不過，大眾那兒還是希望明天我們能親自去解說一番，你明天有空檔嗎？我明天工作表滿滿的，還約了一個新客戶。”

 植若愚立刻查了一下自己的記錄表，“明天嗎？嗯……大眾那兒我去好了。”

 “謝謝。”

 “不客氣。”見劉琦沒有離開的意思，知道他有話想說，於是抬起頭來，問道，“怎麼啦？”

 “嘿嘿～”劉琦敲了敲植若愚的桌子，“真是出人意料之外，查麗娜竟是那個特派專員，看來形勢對我們有利。”

 植若愚雙手交抱在胸前，說道，“也許吧。但查麗娜並不是徇私的人。”

 “難道你對我們的產品沒信心？”

 “當然不是……只是……嗯……”一時找不到措詞。

 “只是心裡很不踏實，對不對？”劉琦接口說道。見植若愚緩緩地點頭，他嘆了一口氣說，“我也是，總覺得那裡不對勁似的，心裡很不踏實。”

 植若愚也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他的感覺跟劉琦一般無異。當初得知靈通國際找他們當合作伙伴時，心裡的雀躍實在難以形容，因為在他們最艱難的時刻，竟得到大公司的垂青，這無疑於救命稻草。接著，又因為全體總動員為靈通國際指定產品忙碌，根本沒多餘的時間細想。待繁忙過後，心裡竟有患得患失之感，很不踏實，似乎不敢相信他們竟有這種好運。

 他曾對戴志恆提過此隱憂，但對方卻說他想太多了，還給他舉例了一些商界上的奇跡故事，讓他以為是自己過敏。沒想到，劉琦也有此隱憂，證明靈通國際合作事宜其實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內幕……只是，要從林達抑或老吳口中知道消息，應該難如登天吧！林達不必說了，向來謹守誠信第一的信條；而老吳，雖然平時口無遮攔似的，其實在緊要關頭上總是守口如瓶，無論利誘恐嚇皆不妥協。

 與劉琦對望一眼，突見他眼中藏著狡詐的笑意，轉念一想便了解他此刻打著什麼主意，於是搖搖頭，“你別指望我。”

 “憑你跟她的交情，問問實況應該不難吧？”劉琦認為目前唯有去問查麗娜才是上策。

 植若愚還是搖頭，“不要為難她了。我想，她剛進入靈通不久就得負責這一個大計劃，壓力應該不小吧，我們不能給她添亂子。”

 “就是這樣才奇怪！你想想，查麗娜離開我們公司還不到半年，若預設她在辭職後立刻進入靈通公司，也才不過只有五個月的時間，扣除三個月試用期，也只有兩個月的資歷。兩個月就能得到這個合作計劃的負責全權，實在太讓人匪夷所思。”停了一下，見植若愚仍耐性地聽著，便繼續說道，“而最難明白的是，為何是由市場部來負責，而不是由研發部來負責呢？雖說我們賣給靈通的是完整的成品，但對他們而言卻是新產品中的其中一個配件……這總得需要研發部來做產品測試吧？”

 植若愚沉吟了一會兒，才說，“我想，你會不會顧慮太多了？查麗娜在電腦科技這個領域已有相當的經驗，對於各種軟硬體產品和配件都相當熟悉了，而且，她曾在APEX工作過，所以我想靈通是基於這幾點才讓她負責這個計劃吧。”

 以為劉琦會反駁，卻見他點點頭，“你說得也挺有道理，也許我真的多心了……”突然，笑了起來，“哈，我今早還勸你別多心，原來我自己也犯上這個毛病，看來，我得放個長假去調適一下身心，以免疑神疑鬼。”說完還伸個懶腰。

 植若愚點點頭，“應該的。你早就該放假休息了。”

 “別光說我，你也需要放假。最近神經都繃緊了，連笑容也欠奉，你小心做客服時被投訴……不過，也不一定，你擺這張酷臉說不定挺受歡迎的。呣，我下次會替你留意哪間公司女人多，讓你負責賣相好了，也許還能替公司撈個長期合約回來。”

 “他媽的，你自己去賣好了！”抄起一枝原子筆，拔起那筆筒就向邊說邊走的劉琦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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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產品解說會結束後，已是兩個小時以後的事。

 原本打算與查麗娜一起吃午餐的同事，早已耐不住餓，先去用餐了。唯有植若愚，因為與查麗娜約好了，所以捱餓等待。

 當查麗娜與林達他們終於踏出會議室時，植若愚連忙站了起來。

 查麗娜看見他，與林達他們握了手後，便立刻向他快步走來，“植哥，走吧。我都快餓扁了。”接著，回轉頭問林達他們道，“林生，你們要一起去嗎？”

 林達搖了搖頭，笑道，“你們老朋友敘舊，我們就不去打擾了。小植，你好好招呼查小姐吧。賬單公司會付的，別吃得吝嗇。”

 “呵呵，那我就不客氣了。”查麗娜笑道，“我們走。”不等植若愚回應，就推著他往辦公室外走去，嘴上催促道，“快點快點，我餓死了，你怎麼還慢吞吞的。”

 “拜托，你以為只有你餓，我也是！若不是你，我現在早就吃飽了……到底是誰慢吞吞……”

 兩人邊走邊鬥嘴，讓植若愚錯覺查麗娜似乎又回到APEX上班了。

 本來，這是一個氣氛和諧的聚舊午餐，然而，卻因為查麗娜一句話而被破壞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