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光掠影

眼看從仙道手上掉落的注射器離地上不到兩寸，突然一隻手，一伸一抄間，就將注射器重新握在掌裡。

櫻木慢慢地站了起來，氣喘喘的。剛才為了防止注射器落地，他在瞬間疾速向仙道奔來，用力過猛，體力有一點不支了。

「沒想到體力消失得那麼快……」櫻木抹了抹額頭上的汗。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攤開握成拳的手掌。

只見注射器內，裝了半管透明液體，看似無害，卻讓櫻木感到心驚膽跳。

“這是……從鈴奈身上得來的嗎？”櫻木低頭望著仙道彰說道。

仙道猛地一震，倏地站了起來。“還給我！”伸手欲奪回那管注射器。

櫻木看穿他的意圖，手一縮，讓仙道撲了一個空。

“還給我！”

“不！我不能讓你使用這個。”櫻木搖搖頭。

“不要多管閑事！”

“你會害死鈴奈的！”

再次聽到櫻木說出這句話，仙道突然抿緊雙唇。

櫻木靜靜地注視著他，感受著他微弱的腦電波正一點一滴地流洩出他真實的感情。一種深沉的痛。

半晌，仙道開口說道，“鈴奈已經死了……是我親手解剖她的。……現在，不要耽誤我的事，快把TG3845還給我！”

“這個不是TG3845。”

仙道彰微微一笑，“我說是就是。這幫人既然用TG3845害死鈴奈，我就用鈴奈身上的TG3845還治其人之身。”

“老二！你還是人不？我們是你的親人呀，這裡有你的大哥，有你的父親，更有……鈴奈的父親，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仙道昭不忿任仙道彰宰割，不斷狂嚷道。

“那你們又怎麼對鈴奈？她可是你的女兒、你的兒媳、你的弟婦！”仙道回頭連指了山泉健一、老仙道以及仙道昭狠狠地說道。

“我……我們……當時可不知道是鈴奈呀！原本被測試的人是麗奈，我怎麼知道鈴奈會用自己來掉包……”仙道昭反駁道。

“麗奈……”仙道彰突然跪了下來，大喊一聲，“啊～”

聲音充滿了悲哀。

“仙道，你真的不能對他們使用這個……TG3845，因為，這將會造成未來世界一場大浩劫，我已感受到了……”

“不！”仙道倏地又再站了起來，“是他們害死鈴奈和麗奈的，我不能放過他們，我必須替她們兩姐妹報仇！”

“彰！你說什麼？麗奈……也死了……”山泉健一乍聞麗奈的死訊，竟有一點發楞。

“是！麗奈也死了！是用你教她的槍法，在這裡（仙道用手指比了一把槍，抵在自己的太陽穴上）開了一槍……就在鈴奈死後不到五分鐘！你知道嗎？不！你一點都不知道！你根本不關心她們的死活……我的身上沾滿了麗奈的鮮血……鈴奈死了……你連正眼都沒望上她一眼……”

突然，仙道反手捉住櫻木的手，強力扳開櫻木的手指。

櫻木豈能讓他得逞，兩人不斷在扭手較勁。

其實，若不是櫻木的體力漸衰，憑櫻木會讀腦的本領，根本不會讓仙道捉住他的手。即使被捉住，只要被他一甩就能摔開仙道的糾纏，何來如此費力較勁？

“仙道！你不能！你忘了鈴奈的遺言嗎？她要求你毀去TG3845，你難道真的忘了！”櫻木對仙道彰吼道。

“遺言……”仙道不禁一楞。

趁著仙道發楞，櫻木連忙推開了仙道，然後向後退開，拉遠自己與仙道之間的距離。“對！遺言！你答應過鈴奈要毀掉TG3845的，但你做了什麼？”

“我……我……我製造了TG3845……第二代……”仙道突然坐了下來，低垂著頭說道。

“TG3845就是造成女人滅種的罪魁禍首。鈴奈代替麗奈做測試，就是為了阻止麗奈成為TG3845的第一個犧牲者。她想改變歷史……但你製造了TG3845第二代，豈不是害得她死不瞑目，白白犧牲了？”櫻木緩緩地說道。他知道，現在是關鍵時刻，若不勸仙道放棄復仇的怨念，也許未來滅種的，不只是女人。

“我……我……每在鈴奈身上劃上一刀，我就更恨我自己……你知道她的內臟已被藥物損壞多少了嗎？我那時才發現，她不只一次代替麗奈接受藥物測試了……我的TG3845是她的催命符！是我害了她……我害了她……是我！我才是害死她的罪魁禍首……我害了她……我…我……我愛她……”仙道匍匐在地，終難掩心中哀痛，哭了。

他從未如此恨過自己。

愛上麗奈，他只嘆造化弄人，不能在對的時間遇上她，卻不覺得悔恨。然而，愛上鈴奈，他真的恨了。即使他再怎麼努力表現，即使他再怎麼對她說，“愛。”，她已不知道了，因為，他早已失去了她，永遠地失去。

櫻木靜靜地看著這個匍匐在地痛哭流淚的男人。

這個像風一樣的男人，讓女人猶如飛蛾撲火般地愛戀著的翩翩浪子，竟會為了一個已死的女子痛苦得掉淚。

“你對她的不是愛，仙道。”半晌，櫻木開口說道，“當你愛著的那個人了無牽掛地離去時，你會為他感到高興而不是悲傷。”頓了一頓，櫻木繼續說道，“山泉鈴奈去得無憾，但你心中有愧，所以你感到痛苦，你對她，只有遺憾的愛，那……並不是真正的愛！”

因見仙道似乎執迷不悟，櫻木便厲聲“指責”仙道，希望他能從“失愛”的迷惑清醒過來。然而，腦袋卻突然響起一句話，「我不會後悔的！」

櫻木情不自禁地回頭向流川看去，卻見他也正望著自己，眼神痴纏復又……猶疑不決……

◆◆◆◆◆

眼見櫻木臉色大變，一大滴接一大滴的冷汗不斷從額頭滲出，流川連忙趨前握緊櫻木的手，「白痴，你哪裡不舒服了？」

“狐狸，我終於知道為何我的體力會衰退得那麼快……是仙道……是他……他手上的那樣東西也許會毀了未來世界……”櫻木回握流川的手，“狐狸，無論如何，替我毀了SAVE.2U的資料庫。”

接著，櫻木便把DIC5-E6-BEL5H從頸後拔下，交到流川手上，“將它折疊起來，插入USB插槽中，啟動電腦，然後照著……”還沒說完，櫻木便向仙道奔去……

流川緊握著DIC5-E6-BEL5H，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他便將手上的微型電腦平放在會議桌上，啟動了它。

雖然，櫻木剛才還沒把話說完，但他明白他的意思：只要照著指示做就行了。

他雙眼盯著電腦熒幕，手指心無旁騖地按照著指示在鍵盤上飛快動了起來。

突然，閃出一個窗口：

請輸入密碼

流川便輸入：食物。

可是，那五個字依然閃爍著……

流川突然拍了一下腦袋，「笨！這是DIC5-E6-BEL5H要的密碼……但是，DIC5-E6-BEL5H的密碼是什麼？死白痴……竟忘了告訴我這麼重要的事情！」

流川皺著眉頭苦苦思索著櫻木說過的話，希望能從中想到一點蛛絲馬跡。

可惜回憶中，除了「我快餓死了！」、「狐狸」、「臭狐狸」、「笨狐狸」以外，再也想不起其他了。

「死白痴，竟只會說些沒營養的話！」流川在心裡不禁罵道。

突然，流川想起一事，「那白痴從未叫過我的名字，但那時候他說，『流川楓……你要記著自己的名字……』……難道……是我的名字……」

想到這一點，流川立刻輸入一個“流”字，然而，卻又立刻停下手來，「不對……白痴他那個年代，名字都是由數字、字母組成的……」

閉眼沉思了一會兒，流川手指堅定地輸入：HKA1M1-A1545

一眨眼間，電腦熒幕變得漆黑，一排排的數目字飛快地跳動著……

流川呆呆地注視著電腦熒幕。

「真的是我的名字……竟然是真的……」

回想與櫻木歡愛時，除了聽到他低吼與喘息的聲音，還不時聽到他口中喃喃地念道，「HKA1M1-A1545……HKA1M1-A1545……」

當時，他覺得詫異，「白痴！念什麼？！吵死了……」

櫻木卻在那時候突然吻向他的脖子，手更不正經地在他身上亂摸，“在叫你的名字，不喜歡嗎？嘿嘿，原來你喜歡被叫‘狐狸’唷，好……以後就只叫你‘臭狐狸’……”

被櫻木在脖子上最敏感的地方啃咬肆虐，惹得流川全身酥軟發顫，欲罵出口的話反而化作陣陣呻吟。

猶記得有一次曾問起白痴，DIC5-E6-BEL5H到底是什麼？

他笑著說，「愛人的名字。」

瞧他一副嘻皮笑臉的，流川氣得嚐他一拳……

「愛人的名字……白痴……真是白痴……」

流川的心，倏地揪痛起來。他一直以為櫻木愛他不如他愛他深，曾經有過一瞬間的迷惑，或許在這段感情中，自己是一廂情願……

室內的空氣漸漸移動起來，但室內的人渾然不覺，包括流川在內。

叮！

一聲輕響，發自電腦，驚醒了沉思中的流川。

請再次輸入密碼，確定指令

這一次，讓流川感到刺眼的是這十個字。

他機械式地輸入HKA1M1-A1545，然而手指在按向確定時，竟微微顫抖起來……

雖然還不知道DIC5-E6-BEL5H的威力何在，但他深知肚明，只要這一按，他與櫻木就此分離。

可是，若不按下去，櫻木的努力就會付諸流水……

向來果斷的流川，竟在此時猶豫不決。

他抬起頭來望向櫻木，「白痴……」

卻發現櫻木竟也在同時候望向他。一時間，兩人眼光糾纏。

空氣橫流在他們之中，卻也切不斷他們深切的目光。

「白痴…我……我……」

猶豫不決的心，比手指抖得更甚……按與不按，就在流川一念之間……




（此文於2004年5月20日在鮮網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