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光掠影

    林小小每次拉開家裡的冰箱門，都會覺得自己瘋了。

    只見冰箱內疊著一盒又一盒的新鮮草莓，她的腦袋已無數次響起孻叔的聲音：“阿細，你幹嘛買那麼多草莓？你和我都不是很喜歡吃！阿虹一個人也吃不完呀！”

    瘋了，瘋了，我真的瘋了……

    自從聽了經紀人Benny的建議，在這段談判期間勿私底下與古曉臣接觸後，她就沒上古家做飯了，可是，心總覺得有些空蕩蕩的，常常會想起在古家飯桌上的歡笑聲，也會常常想：不知古Sir有飯吃嗎？禾仔正發育呢，吃得好不好？還有……他……

    打住！不要想！不要心軟！

    可是，當萍姐跟她說：“哎唷，林小姐，你都不知道，自從你不去做飯後，禾仔和阿臣的晚餐吃得多痛苦，我可不敢再吃我姐夫煮的，什麼西芹炒燒賣、羅漢果薯仔湯。最離譜的是，我姐夫竟用草莓煎羊排，阿臣那個晚上，臉都是苦的，吃了一個小時，那塊羊排都沒吃完……”她就鬼使神差地跑去超市買了一盒又一盒草莓往冰箱塞，因為她實在禁不住自己不斷想起古曉臣那張吃著她煮食的滿足臉孔。

    這麼貪吃的人，又怎麼能忍受古Sir的黑料理呢？

    草莓羊排……

    一想到那片舖滿草莓醬的羊排以及古曉臣那張苦著卻又裝著若無其事的臉，她就覺得特喜感。

    哧！就先研究草莓月餅吧，草莓羊排嘛……待下次再研究……

    然後，孻叔和阿虹就成了她的兩隻白老鼠。

    小小望著那滿冰箱的草莓，想到平時最愛嘴賤說事又八卦的孻叔和阿虹對她這幾天所做的事不予置評，只默默地吃下她研究失敗的草莓味月餅，她頓時就覺得內疚。

    算了！不要再做了。幹嘛人家說一句草莓餡月餅，我就巴巴地去嘗試，人家沒頓好吃的跟我有什麼關係呀，他又不是我的誰！

    對……他又不是我的誰……況且，他也不當我是人，我只是貨品，貨品，可以用來交換的貨物！

    林小小突覺憤怒又生，“砰”一聲，用力關上了冰箱門。

    這時，電話響起。

    一看，是殷欣。

    “嗯，欣欣，有什麼事呀？”

    “細姐……我這次死定了……”

    掛上電話後，殷欣說了什麼，坦白說她一點都不記得了，只記得她說邦主知道他的電話不能直聯上她後，就一臉沮喪，說話也沒精神氣了。

    沒精神？他是這樣的人嗎？

    小小低頭看了看手機，想到之前他無論什麼時間打來，他們都能立即說上話，又想起那個晚上她偷偷給他打劇本他突來來電時，心就莫名有股暖流湧動。

    你在做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呀？

    沒有，沒有，才沒有，要你管？

    接著，小小不禁又笑了起來。

    切，我做我的，要你管？

    心情倏地有些飛揚，她再次拉開冰箱門，取出一盒草莓。

    嗯，就帶你去古Sir的月光晚會吧！

    *    *    *    *

    
    中秋當晚，小小收拾好後就準備出門，可是孻叔還抱著電腦賴在沙發上。

    “孻叔，你今晚不去古Sir那兒嗎？”小小拉開孻叔大耳機問道。

    “不去啦，我很忙，要找寶器，你跟阿虹兩個去吧！”畫哥揮揮手，將耳機重套耳朵上。

    小小撇撇嘴，是誰那天那麼大聲答應古Sir說一定去的呀？

    穿鞋的時候，阿虹推門進來，“阿細，我拉肚子，快虛……”還沒說完，阿虹就衝進廁所了。

    “那你今晚就別去古Sir家了，我煮了些粥，你自己裝來吃。”小小隔著廁所門對阿虹說。然後就出門了。

    一路上，她不斷排練好為何只有她一人赴會的說詞，心底其實有些後悔自己幹嘛迫不及待地衝出門呀？越接近古家，她的心就跳得越快。

    怎麼辦？該怎麼說？

    雖然她口口聲聲說是要給古Sir說理由，但她自己知道，她只想說給那人聽，想告訴他……

    我來了……我沒生你氣了……

    砰砰……砰砰……

    禁不住的心跳加速，手心似乎也滲出些汗水。

    可當她看見古曉臣獨自一人在天台上對月喝著不知是酒還是汽水時，她突然平靜了。

    她靜靜地注視了他一會，古曉臣突有感覺地轉過頭來，兩人的視線自那天談判會議後，隔離了近一星期才再次對上。不知怎地，她感覺到他的眼睛突亮了起來。

    她大大方方地走到他面前，環顧一下，問：“其他人呢？”其實一眼就看完了，整個天台只有他和她，只是她走近他後，才確切感覺到，他的眼睛此時真的很亮，似乎比平時更亮，不是她的錯覺，讓她怪不好意思直視。

    只聽他答：“他們去買東西了。”說著又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說不來的嗎？”

    “沒有呀，我沒說過。”小小看著他說，看見笑意爬上他的嘴角，她也不吝嗇回報一笑，然後拉開椅子坐在他旁邊。

    “要喝梅酒嗎？”

    梅酒？

    “好。”

    注入杯中的酒頓飄來梅子的清香，小小偷偷瞄了一下，嗯，是她喜歡喝的牌子呢！

    小小啜了一小口，入口有些酸，但在口中化開後就嚐到絲絲甘甜味。

    他怎麼知道我喜歡這牌子……

    “今天是中秋，我們……還是放輕鬆一下吧！“，頓了一下，他又說道，“我跟你保證，去哈爾濱的事只要天上的月亮還沒變，我就不再提了。我們……好好過節吧……”

    小小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月，即使香港高樓的燈光太多太亮，也掩蓋不了月亮那柔柔的淡光，反而襯托出月光的獨特。

    只是，他的話怎麼聽來好像有求饒的味道……

    小小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說：“也對，一年只有一次中秋，那就好好過吧。”

    聲音落下後突然一陣沉默，這可是與古曉臣相識以來都不曾有的情況，小小有些不適應，正當想再次開口說些什 麼時，古曉臣動了。

    只見他伸長手拿起擺在桌上的一個月餅，但小小注意到其實他微微皺起眉頭，似乎並不想吃……

    唉，這嘴刁的傢伙。

    小小在心裡邊暗笑邊開口阻止他，“等等，先吃我做的。”

    他抬頭看著她，眼睛變得更亮，嘴角已藏不住了笑意，更迫不及待地想直接從她包包裡將那裝了她自製月餅的塑膠盒搶過來。

    怎麼好像變得更貪吃了？

    小小看他像嘴饞的小孩終於拿到糖似地打開了那盒蓋。

    “咦？怎麼有顏色的？”他聲音有些驚訝。

    “不是只有你才有創意，這是草莓冰皮月餅。”小小有些小得意地說。

    “草莓冰皮……”古曉臣突然笑了起來，“那得試試才知道這創意成不成？“

    小小感染到他的喜悅，也笑道：“快點試試，看好不好吃。”卻不覺自己的語氣竟有些催促，似乎在期待他的評價。

    他看著她，將拿在手上的月餅咬了一口，然後吐出了這麼一句欠揍的話，“看來你對自己的作品沒有什麼信心……”

    小小倏地不爽，立即沉下臉，視線離開他的臉，坐直了身體。

    怎麼這人……說一句好聽、誇獎的話這麼難？

    小小可是對自己的成品信心滿滿的，古曉臣這傢伙太討厭了，枉她還費心為他……呣……費心為八時入席研究新月餅。

    越想越氣，哼，愛吃不吃！

    “我經理人說……”

    “哎唷，我說，你今天就讓你經理人放假吧！”他突然打斷小小的話。

    小小轉頭看著他，仍然覺得氣憤，卻見那人又咬了口月餅，笑。

    “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月餅。”他倏地柔聲說道。

    小小的心頓時一跳，覺得似有一根、兩根、千根羽毛輕掃她的心，讓她癢難搔，口也不能言，只能看著他暗罵道：古曉臣，你這討厭的混蛋！

    可是再也掩飾不了地彎起了兩邊唇角，笑了。

    “中秋節快樂！“他向她舉杯。

    小小也舉起杯，而他立即碰了她的杯一下，她看著他，半晌笑道：“中秋節快樂。“

    低頭輕啜了一口的梅酒，那淌下她喉嚨的果子酒，立即滲入她的心，讓她感到又酸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