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光掠影

古曉臣在緩緩呼出那口氣後，立即縮肚挺直背脊，然後才站上那電子秤。

結果還是一樣，他的體重不會因少了那口氣而減輕幾磅。

最近，他的體重直線向上，超重負荷的工作量不但沒幫助他減磅，反而讓他更有借口吃東西“補充熱量”。

“都是林小小，幹嘛那麼會煮……”而且煮的都是合他口味的，讓他這個剛恢復嗅覺的，對美食異常渴望，也許是想要彌補過去那被糟蹋了許久的口舌，他越來越管不住自己的嘴，只想吃呀吃的，不過，也只限於林小小煮的佳餚，非她投餵的，他總覺得少了味道。

大年初七人日，對於這個號稱人人生日的日子，古曉臣向來覺得跟自己無關重要，也跟家人無關重要，但自從兩年前那個馬來仔丁子峰在這一天帶動他的家人齊撈生後，初七這個日子便突然讓古家重視起來。

古Sir說：“撈生可以讓新馬華人重視初七這個日子，挺好的‘儀式’。我們也不妨玩玩。”

阿姨說：“撈生好吃，而且撈撈意頭好，尤其是阿臣你，初七一定要撈，撈了才能風生水起，你的紀錄片肯定大賣。”

禾仔說：“我還要跟細姐學煮酸梅醬，得多撈幾次才能掌握，一定要撈。”

為了滿足古曉臣的“創新要求”，林小小常常要絞盡腦計去想新的菜餚。這一天，她又接到邦主的“通告”，要為下一季的“八時入席”想新的菜色，而且是港人意想不到，可以帶來驚喜的。

“那傢伙最挑剔的了，這樣沒新意，那樣沒創新，又不給我方向，難道明天要臨時發揮嗎？怎麼辦？“小小腦袋飛速地轉，手指不停地在滑鼠上點，她已在網上搜尋多日，筆記簿裡幾乎填滿了各式各樣的菜餚，可惜，以她對古曉臣的瞭解，這些菜餚若在會議上提出來，恐怕還沒介紹完，就會被古邦主一句：“你就用這些來敷衍我嗎？你問你自己，這些菜對你沒有沒難度？過得了你自己？“的確，以古曉臣對她的瞭解，目前這些被記錄下來的菜單，沒有一樣是百分百過得了她自己的。

“怎麼辦？唉……”小小看了看時鐘，已將近半夜十二點了，看來，今晚又得熬夜，然後明天就會掛著一對國寶眼回公司，然後古曉臣見了，肯定又會揶揄她在想某人睡不著了。說來，她突然有些想他了呢！因為要閉關創新，她已有幾天沒去古家煮飯，不曉得那挑剔鬼會不會嫌禾仔煮的菜不合口味呢？

“哎呀，不能再浪費時間了，明天交不出報告，他肯定會用眼神殺掉我！這一次，恐怕多多的燒羊架都哄不回，還得做士多啤梨果醬……咦？啊……想到了……”突然福至心靈的小小，快速在搜尋欄上鍵入幾個字，半個小時後，她便關上電腦，心安理得地去睡覺了，連嘴角掛著笑也不自覺。

“這些人怎麼能這樣的！”

突然一聲嗔罵，讓古曉臣從一堆預算報告中抬頭，向近來最愛霸佔他房間新書桌的未婚妻林小小望去，從她微側的邊臉看見她此時正不自覺地嘟著嘴，熟悉她微表情的他知道，未婚妻看來似乎被氣得不輕。

林小小不斷在TVI七樓的升降機前徘徊。

她手上拿著的那個梵高世家錢包，本來已交到古曉臣手上，卻沒想到這個竟非她買的那個黑色錢包，而是同款啡色的。當古曉臣拿著這錢包在她眼前晃，直追問她那個黑色錢包在哪裡，她頓時就感到頭大，因為她估計那個錢包在嘉玲BB那兒──她與她在進入TVI前不小心碰撞了，她的手提袋以及嘉玲BB手上的購物袋都掉了一地，可能慌亂中拾錯了對方的梵高世家購物袋。

“你的黑色錢包到底在哪裡？”剛剛聽古曉臣鍥而不捨地追問她，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他怎麼知道她給他買的錢包是黑色的，就立即回答：“在嘉玲那兒。”

“怎麼在她那兒？……這就是她買的那個？”古曉臣又將手上那個啡色錢包晃了晃，一臉嫌棄，“算了，我去跟她換回來好了！”

“不行！”小小立即站起來搶過那錢包，“我自己去換！”然後轉身衝出了古曉臣的辦公室，隨後又想起什麼似的，快步走回頭。從古曉臣辦公桌上掃拿那個裝錢包的盒子時，抬眼瞄到他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倏地感到大窘，便頭也不回，被人追趕似地逃離了古曉臣的目光。

古曉臣終於收到小小送他的禮物，暗喜，表面卻不動聲色。待小小轉身走出他的辦公室後，立即拆開禮物的包裝，然後傻眼。

“怎麼……不是黑色的？”

他拿起那褐色的男式錢包，前翻後翻，還用手掌擦了擦，以為這樣就能擦出黑色來。

褐色依然是褐色，沒變，但古曉臣的臉色就變黑了。

    古曉臣終於察覺到自己的不妥，他發現自己近來不但愛笑，而且還常常忍不住在人前笑出來。

    林小小……

    是的，只要有些事情掛到林小小身上，即使是很平常的一句問話，他都會覺得她的反應出乎他意料，但又在情理之間，常讓他不禁失笑，例如那一次陪她買食材，她向他投訴說招偉在記者面前為她戴耳環的舉動過於親暱，超越了正常的社交距離，讓她感覺很不舒服。她那時惡寒的反應讓他忍不住笑著逗她說：“看來，你很久沒被人追了。”

    他忘了她回應了什麼，只記得自己過後暗喜了好幾天，因為他知道林小小身邊沒有追求者，他放心了。

    林小小每次拉開家裡的冰箱門，都會覺得自己瘋了。

    只見冰箱內疊著一盒又一盒的新鮮草莓，她的腦袋已無數次響起孻叔的聲音：“阿細，你幹嘛買那麼多草莓？你和我都不是很喜歡吃！阿虹一個人也吃不完呀！”

    瘋了，瘋了，我真的瘋了……

    自從聽了經紀人Benny的建議，在這段談判期間勿私底下與古曉臣接觸後，她就沒上古家做飯了，可是，心總覺得有些空蕩蕩的，常常會想起在古家飯桌上的歡笑聲，也會常常想：不知古Sir有飯吃嗎？禾仔正發育呢，吃得好不好？還有……他……

    林小小最近管不住自己的心，導致情緒如坐過山車般高高低低，若能將這些高低情緒化為實景的話，她相信香港會平空多了幾座高山以及無數深谷。

    她是曾經的五點九，上班九個小時會好好扮演“奴隸”的角色，下班後生活才開始，買菜煮飯，讓家人朋友吃個溫飽住家飯是她的幸福。

    可如今，雖然她叫自己二十四小時，因為她已沒了上班下班時間，但她覺得自己每一天每一個時辰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很幸福，因為她終於可以將興趣化為工作，成為她的事業。

    而促成這一切變化的，就是那個人，那個在TVI橫行霸道、兇字鑲額頭、蠻字刻胸前的金牌監製古曉臣，也是導致她情緒如過山車的禍首。

    
    這一天，古曉臣看見小小辦公桌前不斷用手揉著自己的頸肩，問道：“怎麼啦？睡覺落枕？”

    小小回過頭來對他說：“不是，只是腰有些不舒服，剛剛白己按摩了一下後，順便揉頸和肩膀囉。”頓了一下，說：“可能是床太軟了，睡不好。”

    “軟？我覺得還好。”

    古曉臣看著那被他丟在辦公桌上的《爆周》封面，直覺得封面人物真是礙他的眼，“……中佬型男主持搭上新進女廚神，哼！招偉那表情這麼假，那些記者都能矇住眼亂寫一番，難怪水平越來越低下！”再瞄一眼，“幸好林小小一臉錯愕……”想起剛剛林小小直接抗拒招偉的靠近，古曉臣的心情總算沒那麼陰霾。

    他昨天剛得知小小似乎很久沒談過戀愛了，正暗喜還沒人發現她的好，不想今天她與招偉就上了《爆周》封面，還得按主持合約履行植入廣告行銷，跟招偉扮熒幕情侶。雖然熒幕情侶算不了什麼，可他就是不爽林小小跟別人鬧緋聞。

    緋聞？

    突想起一事，他連忙拉開辦公桌最底部的抽屜翻找，拉出一本舊《爆周》，封面人物是主持人翠翠以及自己。他翻開內頁，終在封面內文那頁，列著他“前度女友”的一排照片中，找到林小小。